半夜里马的鸣叫和篝火旁士兵的喧哗吵得帐篷里的人睡不着觉。陈志来回翻转几遍后,掀开薄毯,静悄悄走出了帐篷。
今天是兵临萨干坦城下的第一个夜晚,虽然没有发生战斗,却平静到使人胡思乱想,不能休息。营地里睡不着的士兵聚在一堆堆篝火旁天南地北地闲聊,士兵们说好几种不同语言,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陈志从他们间穿过,在深夜的营地里漫步。
明亮的迦太基军营把山顶萨干坦城幽暗的城墙突现出来了,陈志每往前进一步,总会不自觉地注视它一眼,明天或者后天,一声令下,他将像蚂蚁冲向蜜糖般攀上那堵高耸的墙。这一刻,陈志有些迷惑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为毫不相关的人打仗呢?不知不觉间已经可以看见将军的帐篷。如果不是卫兵把守,很难想象那个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东西会是将军的住所。正对那个帐篷的是一个相对平缓的山坡,但那里却有萨干坦城最坚固的一段城墙。汉尼拔出同样把精锐的主力驻扎在了那个方位。
“那不是小阿基里斯吗?”
身旁有声音把陈志从出神中唤了回来,几名雇佣兵围坐火堆旁,正向他招手。陈志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却又彼此熟悉,他与他们隶属同一个步兵大队。那些人也不知道陈志的姓名,只以希腊雇佣兵为他起的绰号来称呼。
“要不要来喝两杯呢?”有人摇了摇酒壶。
陈志没有拒绝雇佣兵们的邀请,插进他们中间,坐下了。
“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一名老兵喝了口酒,立刻把酒壶递给陈志。
旁边立刻有人逗趣地说:“一定是想女人了——少年的烦恼。”其余人跟着他嬉笑起来。
陈志没有解释,他只是微低着头。“我们什么时候进攻?”他问。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我们的将军。”那名取笑他的雇佣兵指着汉尼拔的帐篷说,“你是在担心这个吗?无谓的担心!叫我们进攻的时候就打,把敌人全杀光;叫我们撤退的时候就赶快跑,掉队的人不长命。当然,逃跑时千万别忘了带走金银珠宝,什么也不拿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雇佣兵的话惹来了一串笑声。陈志只是浅浅一笑,立刻又陷入了思考。“我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战,这场仗其实跟我没有关系。”他说出了他的疑惑。
雇佣兵们立刻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像是对陈志的嘲弄,讥笑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乡巴佬。
篝火旁的老兵第一个停止了笑声,火光照耀着他的雪白大胡子,以及古铜色皮肤上的道道伤疤,“我年轻时也曾有过和你一样的疑惑。那时我还是个少年,是父亲把我带进了迦太基的军队。迦太基人与罗马人的战争非常残酷,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死在了战场上。我问自己,迦太基人对我没有恩德,罗马人与我也没有仇恨,我为什么要来这儿送上性命呢?父亲向我提了几个问题,我回答完后立刻把迷惑抛弃了。”
陈志注视着老兵,期待他的继续。
“你有土地吗?”老雇佣兵突然向陈志提问。
“没有。”陈志立刻回答。
“你有店铺吗?”
陈志摇头。
“你有特别的生活技能吗?”
陈志想了想,依然摇头。
“那么你以什么为生呢?”
陈志回答不上来。
“我父亲就是这样提问的。我对所有问题做了否定回答,最后我惭愧了。”老雇佣兵深叹了一声,结束了他的解惑。
陈志此时同样感到惭愧,原来自己是个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的人。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生活上有宋瑜照顾,也算得上衣食无忧。可自己除了会点拳脚功夫,还会什么呢?即使外出谋生,闯荡社会,也没能找到正经职业,而是做了黑帮打手。现在到了另一个时空,情况也不会因为他来自两千年后而有所变化,他依然是平凡人,依然是个“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