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钟敲了一声。
申炎缓缓站起来,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纸包放到桌子上。
纸包里面是那个红绸子做的药兜肚。他抚摸良久,撩起衣裳戴在腰间,说:“别生气,我戴上了。”
又打开柜子,捧出一瓶酒——白瓷瓶特制凤城老窖。找出那只洁如白玉的玛瑙杯,与那只“红云缠绕”并排放好。双手颤抖着斟满了酒,打开蓝瓷罐的盖儿,捧起“红云缠绕”缓缓把酒倒进去。
端起“洁如白玉”轻轻地说:“湘姐,弟弟敬你,一路走好哇!”自己干了。站了一会儿,又把两只杯满上,郑重地放在瓷罐前。
桌面上,洁白的花,“红云”缠绕的杯,淡黄绒衫,乳白绸裙,瓷罐上微眯双眼的脸庞。看着、看着,申炎双手扶着瓷罐,仰望天棚问道:“你是谁?是姐姐?像,但不是。是朋友?是,但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朋友。是情人?不,不能这么说。你我有深情,无情爱。是精神恋人?不止是精神,接触也频也长。是初恋人的复合者?也不尽然,与初恋人相比,相处密切了许多、坦荡了许多。俩人说话儿心里敞亮,喜欢与你呆在一起。你让做什么我乐于做,不必有戒心。这是爱吗?是,是啊!是一种特殊的爱,一种难以言喻的爱,一种至纯至圣的爱。是心灵相通与倾慕,是真挚地信赖和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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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响了三声。
申炎的目光依旧凝结,伸头闻了闻杯里的凤城老窖,再闻一闻栀子花,继续盯着罐上的像片——微眯着双眼,栩栩如生,似乎要说话。
“你问我为什么守在这儿?我也说不清。是对你‘脑电影’释放剧痛的补偿?不是。是告别时刻的心灵交流?不是。是报答你半生的关爱?不是。是感激你的坦诚和热忱?也不是!风为什么刮?雨为什么下?这还用问为什么吗?你在这儿,我守着,这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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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时钟响过五声。王小衡推门进来。
申炎缓缓地站起来,眼睛充满了血丝、目光呆滞、眼窝深陷、面无血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王小衡问:“您一夜没睡?”
申炎没说话,肃穆地、缓慢地捧起酒杯,洒进蓝瓷罐里一杯,自己喝下一杯。盖好蓝瓷罐的盖儿,交给王小衡捧着。自己收拾起黄色薄绒衫、乳白色绸裙、栀子花和“红云缠绕”,包好,捧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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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晤码头旁,申炎和王小衡下车。
旁边另一台汽车里,走出肖淑清。紧接着,一头短、穿乳白长裙的“典湘”也走出来了。
王小衡愣了。申炎也愣了,好像进入了梦幻世界。
“我来为湘姐送行,来取那盆栀子。”是冀东话。
申炎如梦方醒,对王小衡说:“她俩都是你妈的异姓姊妹,肖淑清、甫新怡。”
王小衡喃喃:“甫姨?真像我妈呀!要不是亲眼看着进了炼……差点儿叫妈妈。收拾遗物的时候才现那封电报稿,还真赶到这里了。”声音大了一些:“甫姨、肖姨,我妈临终前还念叨你们俩。”
三个女人紧紧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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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炎一行登上会晤艇,艇员问去哪儿。
“往东,向东方!”申炎声音嘶哑。
机器轰鸣,快艇破浪奔驰,飞向朝霞升起的东方。
地平线上,太阳露出半个脸,深桔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