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英赌气道:“我请他去看病,他不肯,婆婆倒来说我。”
我听了奇道:“你几时请了我。你若请我,我一定去。”
红英无奈,只得道:“请先生去为我父亲看病。”
我笑道:“这还差不多,姑娘请前头带路。”
红英举步走了,我对老妇交待了几句,便随她前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父亲也是一样的病么。”红英道:“不是,家父前几日突然晕厥倒地,至今未醒,不知是何病症。”我听了,凝神思索起来。不觉到了篱笆门前。红英领我走到里间床前,又搬了个方凳让我坐了。我慢慢坐下,将手搭在脉上,略诊了诊。又站起身,看那老者的脸色,心中已经了然,对红英道:“你父亲乃是中风,我只能给他扎针,这几针十分凶险,不知姑娘可愿意。”红英道:“扎了针会怎样。”我轻声道:“扎针之后,若能醒自然是好,若不能醒便无能为力了。”
红英不由眼中流泪道:“不扎也罢。”我道:“你父亲已经昏迷几日,若再不下针,便是醒了也形同废人。请姑娘三思。”
红英心中徘徊,半晌道:“全凭先生作主。”
我听她同意,便从药箱中取了几根银针,在手中拈了拈,心中也十分紧张,想了想,一咬牙道:“成败在此一举,”遂弯腰扶起那老者,叫红英在背后托着他,先将一根银针觑着他气海穴一针扎下,扎到寸许深,又复取另一根银针,往百灵穴上扎下,然后再不犹疑,转眼在老者头顶耳后扎了六七针,把余下的银针放下,我叫红英起身,自己坐到老者身后,伸手在他太阳穴旁轻轻按揉,揉了足有半个时辰,老者口中哎了一声,我伸手,把银针一一取下,又扶老者侧躺,在他背部几处大穴轻轻按压。良久,老者慢慢睁开了眼睛,我转身颓然坐在椅上,后背已被汗水完全浸透。
“爹爹,”红英惊喜地叫道:老者转过脸看看红英,又转而看看我,艰难地张开嘴道:“你是?”红英道:“爹爹,他是张好古张大夫,是他把您治好了。”我笑道;“还未全好,在下还要拿一些药,要姑娘煎了,给老伯调理一番。”说完我起身,从药箱中拿了一些固本培元,疏通经络的药来。交给红英嘱她去厨房熬了来。
老者服了药以后,对红英道:“快去拿了诊金付给这位大夫。”红英听了,忙拉了我出来,犹豫了一下,伸手从头上拔了一根银簪,递到我手中道:“这个可够了。”我见状,不由看着她笑,她道:“还不够么。我只有这么多了。这还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把首饰递还她手上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姑娘即然家境贫寒,这诊金不要也罢。”红英道:“这可不行。你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爹常教导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若不受,便是看不起我们。”
我也懒得跟她再说,只把首饰往她手中一塞,便转身推门出去。红英在身后叫道:“先生。”我回头看她眼中泪光闪闪,心下不忍,拱手道:“姑娘请回,这首饰好古绝不敢受,否则良心不安。”说完便疾步往祠堂去了。走了老远,看那篱笆门前,红英的身影犹在。
在荷花村的几日,我每日白天去祠堂中看视病人,直到晚上天黑透了,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到老妇家的客房中歇息。那三人原来都是老妇的儿子和侄子,这几天与我一起尽心尽力照看病人。让我感叹世上毕竟好人多。
又过了几日,病人渐渐好了起来,有几人已经不需隔离,可以回家了。他们对我千恩万谢,又要付诊金给我,我见他们家境尚可,便每人收了几个铜板,以备不时之需。至于红英却是再也未来过。老妇早已派人通知了村中出去的人。人们三三两两拖家带口的回来,村中渐渐有了生气,知道是我治好了病,一个个眼中都是感激钦佩之色。每日都有人邀我去家中饮酒吃饭,我也不推辞,酒是不敢喝多了,农家菜却是我爱吃的。吃了东家吃西家,还收了许多腊萝卜,腌鸭之类的土产。转眼已是离别的时候,这日晚间,我在房中收拾包裹,准备明天一早动身,继续我那游医生涯。这时,老妇人满脸笑容地走进来,我忙让她坐了,她看着我笑道:“先生是哪里人。”我忙道:“在下幽州人氏。”
“家中可有什么人。”
我道:“只我一人。”
老妇又道:“先生还未曾娶亲么。”
我笑道:“飘泊之人,何以为家。”
老妇笑道:“眼前便有一桩大好姻缘,不知先生可愿意。”
我听了,不由大惊道:“什么姻缘,好古不明白。”
老妇道:“你看那红英姑娘如何。”
我心中恍然,忙道:“红英姑娘好是好,只是好古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她若跟了我,便要受苦了。”
这时,一人从外面进来道:“张先生,红英不怕吃苦,红英只知道张先生是个好人,愿意这辈子都跟着先生,绝不后悔。”我忙抬头看去,正是红英那张憋得通红的脸。
我本想出声拒绝,又怕伤她的心,一时竟左右为难起来了。红英见我犹豫,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老妇道:“张大夫,这就是你的不是。红英是个女子,尚能如此坦白直言,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我心道;“总不能告诉你,我也是女子吧。”老妇道:“先生再考虑考虑,若应允了,我明日便与她爹说,把婚事早些办了。”说完转身掩门出去。
我一人坐在房中,心中如乱麻一般,如今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了。想到这里,我收好东西,离开麦香村,趁着夜色向远方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