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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杏花春雨(2 / 2)

就这样,二月十二日午时,考场正门准时贴出了红榜。

放榜时考生拥了一堆不说,就连一些刚刚下朝的官员也特意下了轿去凑热闹。玉藻前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看完对旁边人道:“和亲王将永州才俊都献给朝廷了。”站在边上的是西城静选上上下下看一遍榜,发现果然永州阶上进阶最多,且原阶多为六、七,进一两阶后往往调任其余州府为主干,或者提为京官,心中一动,口上也应和道:“果然是将一州英才进献,难为亲王不心疼。”

玉藻前哈哈一笑,说亲王真是为朝廷效忠,就连封地都治理的才俊辈出。另一边有人跟了一句:“司刑如此仰慕亲王的话,那有个好消息,和亲王殿下再过几天就要进京了。”

两人寻声望去,见是昭彤影。

玉藻前对她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毛病知根知底,压根懒得接口。可惜西城静选就没那么明智,她本来就是“母命难违”才来看这张红榜,一看永州果然阶上进阶了好几个。她在天官属下,要拿到地方官员名册并不困难,早弄明白那个“不学无术,靠着家里地位进阶”的到底可能是哪一些人,如今一看,居然各个都在榜上,忍不住叹一声到底是母亲大人,果然比她要敏锐百倍。这会儿听昭彤影说到和亲王,笑了笑道:“怎么这么说?”

昭彤影巴不得有人接她的话,当下精神百倍:“眼看祭天大典在即,殿下难道不回来看看?”

“我看难说。和亲王殿下自今上登基那一年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后,都已经三年多了不管祭天还是祭祖都不曾回来过……”

昭彤影嫣然一笑:“西城大人,要不要定个彩头?我说就算过去十年二十年都不曾回京,今年这个祭天和亲王都一定会来。不但回来,一时半会还不会急着回封地。”

“……好,什么彩头?”

那人顿时眉开眼笑:“不多——一顿酒罢了,哪怕路边小酒店掺了一大半水的低等酒,加上一点水煮花生当下酒菜都可以。只不过——”故意拖了个音,把别人逗急了才不紧不缓道:“只不过,输得人在请这顿酒的时候要为赢的人请到京城五大世家的人作陪。话说在前头,可不能找出一个有家名的都算,必须要五大世家里说得上话的家系后代。”

静选笑道:“这也不难,就这么定了。”

那人笑眯眯望向玉藻前:“听者有份,你当一个保人吧,早晚总有这一顿酒吃。”说罢笑着挤出人群扬长而去。静选本来不觉得什么,可看她笑得小狐狸一样不由得有点发慌,转头道:“我怎么总有一种被人下了套的感觉?”

玉藻前嘿嘿一笑:“静选啊,我说你这一次若是输了恐怕有苦头吃了。”

“不就是一顿酒席么。”

她摇摇头一脸同情:“西城大小姐,您听明白了她后头那个要求,要五大世家里说得上话的家系来作陪。这京城五大世家之间可不是水乳交融,大有彼此恨不得对方被灭族的存在,你要他们同时出现在一个酒席上谈何容易。当然,若是你母亲大司徒的情面,不要说家系里的,就是要五家当家其聚也不难。问题是,你是要他们来给昭彤影那家伙作陪,要是你们五大世家的人个个都愿意见到这位殿上书记,当初她也不会落到先皇刚刚驾崩就落到遭人排挤,最后一怒之下挂印而走。我倒想要看看西城大小姐到时候怎么拿着昭彤影这三个字去请琴林和紫家的人。”

静选皱眉道:“怪了,就这么肯定必是我输?要是我赢了,殿上书记岂不是更难堪。”

“哎哎,你果然不了解她。这个人从来不下会输得注,没有八成把握再高的利都当不存在,所以啊,我从十四岁起就是她说明天太阳从西边出来,我也不和她打赌说不可能。”两人一边说,一边已经挤出人群。此时通往考场的几条巷子上都挤满了人,故而两人都把车子停在巷子外较远的地方。当下边走边说,静选越听越没把握,偏偏这个时候但听远处传来“让道——”“回避——”的清道叫喊声。这两人还正纳闷说什么人这么张狂,全京城那么多大街小巷可以走,明知道今天放榜偏到这几条路上来清道,转眼间就已经看清楚招展的旗帜。

一看之下就见静选的脸色都变了,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儿咳嗽两声哭笑着拍拍已经笑得快没力的玉藻前道:“过两天给你发请柬。现在我要回去看看怎么才能动用我母亲大人的脸面来凑齐五大世家的弟子陪席了。”

这人强忍着笑点点头:“那么再下就恭候佳音。啊——说好明天的皎原之行是不是取消了呢?”一句话,换来对方狠狠一个瞪眼。

苏台王都两面环山,一面靠水,水是安靖国最大的河流白水江,向北、向南均有高山为屏障,出北门三十里是横跨白水江的云桥,出南门二十里则是皎原,这两地为进出京城必经之路,自古而来上演过多少人间悲喜,又孕育了几多诗文传世。尤其是皎原,位于绵延五百多里的初月山脉下,白水江穿中而过,南屏山山高峰险,瀑布溪流婉转交织为王都第一名胜。

“春雨皎原,秋风云桥”这是苏台人时令赏景的一句话,意思是说春日应当前往皎原,那里十里杏花,满山杜鹃;而秋日胜景则属云桥,枫叶如火、冷涧深潭。

皎原不但风光独绝,且是南下东去必经之路,多少文人墨客、游人官宦,在此一杯清酒一支柳枝,此一去燕宋秦吴千万里。安靖文学史上不知道有多少诗篇产生于皎原,或写行旅、或抒别情。此地作为清渺、苏台两代皇都胜景,通衢要道,又不知道有多少典故在此发生,有多少成王败寇在此上演;有此一别,黯然悲去,前途渺渺无人问;也有一别此地后,四海遂为家。

每年春天,苏台皇都上到王宫贵族,下到平民百姓,但凡有点时间有点闲钱,都免不了到皎原赏花踏青,不辜负一季花月。富贵人家的千金和平民女子自然三五成群、驱车纵马,个个都穿得如花如梦,潇洒过处自能让青年男子侧目。而大家闺男、小家碧玉也不舍得浪费这大好春光,由家人好友陪伴着,翩翩行过杏花丛中,可又不时向中意的女子飘去一道如水眸光。

行于杏林之中的自然不乏身着官服者,只要身着官服,即使是年轻男子也比他们的同龄人自若许多,或携友或单身,潇潇洒洒的享受春光。在苏台,春日踏青本来就是最好不过的社交机会,年轻男子都希望能如戏文中或话本中那样,捡一支花、落一本书间俘获一个富贵千金的心;至于年轻女子,自然也在其中寻找艳遇的机会。

昭彤影出生于京畿数一数二的富商人家,从来一掷千金,又极其懂得享受生活。她不但一到京城就大手笔的买下一幢宽敞宅子,且早在少年任殿下书记时就在云台、皎原各有别业。她着实喜欢皎原的妩媚婀娜,即便隐居南山之时每到杏花开日,总要到皎原别业住上好几天,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这一日她华车锦衣,云鬓高拥、凤凰步摇,更有佩环玲珑,原本就是倾国之色的女子,精心装扮下到不知这满眼杏花妖娆,还是花下之人妩媚。也不要下人跟随,施施然一路行来,边走边看,兴致高时吟咏一两句前人佳作。到了午时前后,来到溪流婉转,落茵缤纷,绿水残红绕梁柱的清雨楼畔。正抬头望在青山花树之间清丽端秀的皎原第一名胜的风姿,但听身后一人幽幽吟哦道:“杏林藏画阁,薄红缨带流,十四年重过雨楼,花下系船由未稳,叹几回,思旧友。黄鹤过楼头,故人曾念否?旧春风,混是新愁。欲折新枝同把酒,终不似,少年游。(2)”

她被这俊秀词句惊着,脱口叫了一声“好词”,寻声望去,但见花树后转出一名白衣青年,也正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十四年重过雨楼,花下系船由未稳,叹几回,思旧友……好句!”一边赞美一边端详面前人,内心里称一句“好漂亮的人儿”。白衣青年大约也没想到开口之人不但年轻而且美貌异常,起了几分羞涩,往一边退开几步,让出道来等那人过去。

昭彤影却偏偏靠近了两步,含笑道:“扬手折下一支杏花递与那人,柔声道:“欲折新枝同把酒,终不似,少年游……虽不敢与卿之旧友相提,亦愿请卿饮一杯酒,如何?”

(2)改自南宋刘过《唐多令》,原词: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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