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捧角儿(1 / 2)

 平榴花胡同32号的四合院,是德新社在北平租的宅子宅子过去是一满清大官的官邸,后来没落了就典卖给了德新社的班主魏振飞老板。

天蒙蒙亮,几抹色彩绚烂的红云横在空阔的天际,一轮橙金色的太阳正爬上天宇。

一辆黑色的奥斯汀轿车悄悄的泊在榴花巷街口,车门一开,里面出来一位穿了月白色夏布长衫,油亮的头发抿得一丝不芶的少年。他俯身从车中抱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关上门匆匆的一手提了长襟一路小跑来到德新社那所四合院门口。

他就是近来在北平城红起来的小武生小艳生。

德新社的规矩,徒弟是不准在外过夜的,所以小艳生格外的小心。

小艳生猜是师父一早又去城墙下遛鸟吊嗓子去了,所以门是虚掩的。自从他孝敬了师父那对儿名贵的“红子”,师父早上就格外用心的去鸟。

尽管艳生有意放轻脚步,但足上那双崭新的光可鉴人的皮鞋却不免在石板地上发出“橐橐”的响声。

低头往自己住的厢房里去,迎面一人却在廊子下拦住了去路。

“二……二师哥。”艳生不用看人,只看了这下半身的衫子和那圆口布鞋就知道是二师兄魏云寒。

艳生的声音略显胆怯,但那胆怯在片刻间又消失了。他渐渐的扬起脸,目光同大哥的目光接触。又避开,低声说:“昨天吃过夜宵很晚了,潘军长强留了艳生在他行辕里住了一夜,一早派车送了艳生回来。”

“班规上怎么说?”魏云寒冷着脸申斥,眼角微挑地俊目透着掌门师兄的威严。

艳生瞟了师兄一眼,不服气的嘟念说:“班规也有个例外不是。班规还说不许子弟去陪酒呢,师兄不也是没少去陪胡少帅?”

魏云寒微蹙眉头,火气上撞。骂了说:“那条规矩你是知道的。早就随了北洋政府散了的那阵子废除了。我只问你如何一夜未归。如何你师弟们做表率?”

小艳生委屈的说:“艳生知错了,下次注意就是。这不是求了潘军长帮忙捧艳生呢吗?人家为了艳生选‘八大名武生’废了不少时间和银子,艳生不好这么不给他面子转身就走吧。”

小艳生心里暗自委屈。自从他出人意外的入围到“八大名武生”,这一路初选复选在新结识的干爹潘军长地栽培和强捧下势如破竹地压倒了很多对手,就连师父和师兄弟都为他高兴,只是二师兄却不停寻他晦气。艳生想,人都是自私地。二师兄一直号称“小武生泰斗”,自然眼里根本没看上他这个小师弟,也没料想到他这个小师弟能忽然同他同提并座呢。这不是妒忌,借机报复吗?

近来二师哥不是挑剔他练功偷懒不到位,就是责备他那场戏故意在媚俗抛花腔了。这能怪他吗?在上海那几场戏,明摆着就是二师兄中规中矩的戏冷场不受欢迎,而他反串的那出披了薄纱演的《盘丝洞》却是格外的叫座,加演了五场。连夹道的票都卖光了。上海的票友凭他和二师兄魏云寒地点评是:“小子都”玉树临风。身手不凡;“玉牡丹”俏丽妖娆,千姿百媚。这都是文人捧票乱写的,就为这句点评。二师兄也把他骂了一顿。总之二师兄就是看他这个师弟不顺眼,似乎他就命该是那个没资格唱压轴、大轴戏的二流演员。

师兄弟们都围了过来,当然,有人近来对他急于奉承,那是因为拿了他带回来的好处;也有人对他妒忌,那是他们到现在也没混出个人样来。

“影壁墙边跪着去!”二师兄骂道。

这若是在过去,他一定规规矩矩的遵命跪到那影壁墙下,没有师兄的发话绝对不敢起身。而现在,他的身价不一样了,他是角儿,他哪里能丢这个份儿去跪到影壁墙下去。这若是被哪个小报记者拿了他这个名人的照片去做了小报地花边新闻,他可怎么再在梨园界里混?

艳生执拗地说:“二师哥也太武断了。艳生还不是为了德新社好才去巴结那个潘军长?上次若不是潘军长出面,我们在中和戏园子的台子险些被人给砸了。”

“抬凳子来!”二师兄背了手,声音不大,却足够威严。

艳生惊得心里一颤。德新社的师兄弟们,不论多大了都要被师父师兄管。

就大师兄孩子都几个地大人了,一次在台上拉琴走了音,下来还老老实实的脱了裤子被师父一顿刀坯子打得皮开肉绽,就更别提其他的师兄弟了。

艳生抽搐着嘴角,他不敢不从,又不甘当了这么多师兄弟让大家看他这个“角儿”的笑话。

二葵子师兄帮艳生抬来一条凳子,把平日悬在梁子上那段表面光亮的打人的竹板也请了来。

艳生紧揪着他新做的这件夏布长衫的衣襟,臂下夹的两个礼品盒都要被挤压变形。

“谁犯了规矩,无一例外!班里的规矩对事不对人,二葵子,你帮他!

艳生头顿时血向上涌,头嗡的一声,又手足无措的忙喊求了说:“二师哥,饶了艳生吧,下次不会了!”

艳生只想逃过眼前的一劫。

被按趴在那条他熟悉的练功凳上,裤子被二葵子师兄扯落的瞬间,他听到旁边有人啧啧称赞说:“这条裤子怕也是潘司令新给置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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