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柴进说了此番南下的用意,李俊沉吟半晌。原本在山寨之中多事恃勇好斗的蛮勇豪侠,肯下心思揣摩大事的不过寥寥数人,李俊知道柴进特地来找他,必是知道李俊也是个有主见的人,一来是要听听他对梁山军前途各事的看法,二来也是想约他一同向宋江进言,凡大事要召集众人会商。
李俊对宋江下山前后的独断专行也颇有微词,此番柴进所兖是与他相合的,只是他担心如此去找宋江谈,是否会被认为是坏了兄弟间的义气,是否会被认为他们要另立山头,因而他沉思良久并不答言。穆弘见无人说话,便接口酒劲上头要去休息,屋中只剩下柴李二人。
柴进目光炯炯地望着李俊,等着听他的想法。李俊说:“大官人,你说的事情不错。往日在山寨,凡事不论大小,只须听命便是,但凡有何率意而为,也自有大哥们担着,闹不出什么大的事情。领命下山来江南独当一面之后,我也体会到这当大哥可不是件轻松的差事。稍有差池,不是人头落地,便是百悔莫及,心中无日不惶恐。在外人看来,大哥颐气指使,威风八面,一令既下,无敢不从,谁想过大哥也是凡人一个,考虑不周之处便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倘真按你所讲,形成一个制度,遇到大事不是由一个人独断,而是博采众长,自然要稳妥许多。可这个能行得通吗?”
“唉!”柴进叹口气:“你道我看不出此言对于个人的利害?休说李逵那样的兄弟会大吵大闹,就是学究这般心思慎密之人,也未必不会怀疑我的动机。但我知道,这件事若是做成了,不但于我梁山军日后的发展大有裨益,还会对各处各地广开民智,弘扬正气有些好处,对于国家,对于百姓都是件好事。我柴进一个人的荣辱得失算得了什么呢?想我大周皇裔当年禅让于太祖皇帝是为了天下大势,为了百姓、江山少遭涂炭,让有德之君来领导全国,也算是大义吧?我们山寨弟兄违了晁天王遗命而公推宋江兄长为主,也是为了让仁智之人为首领,也是为了大义。那么宋江兄长为什么就不会答应取智于民这个大义呢?凭良心说,我柴进对于宋江兄长之为人绝无异议,但你刚才也说了,一个人的智慧毕竟有限。常言说得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如果这一失是失在于国于民的重大举措上呢?也许这种情况在我等有生之年不会发生,但以后呢?有谁能保证为首之人事事都是出于公心?防微杜渐最好的办法不是依赖为首者的仁智品行,而是制度。只要有了完备的制度,只有为首者不是心存奸诈险恶,哪怕他能力心智不足,也可以从众人的公议中获得民智,从而做出最适当的决策。”
李俊静静地听着、思索着,觉得柴进的主张的确要比自己高出一个层次。终于他下了决心:“好吧,我李俊愿意追大官人之牛尾,共同去向宋江大哥进言。”柴进用感激的目光望着李俊,毕竟这是梁山众多重要头领之中第一个自己见解的人。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柴进突然想起来的路上说起的洞庭湖钟相,便问李俊可曾知道他们的详情。李俊摇了摇头:“我倒是有所耳闻,只是飞鱼帮的势力眼下集中在江浙一带,故而还没有来得及到那里去一睹详情,只是觉得其言语太过激进,又太过笼统,难以真正落到实处啊!”柴进轻声念道:“均贫富,等贵贱。嘿嘿,那不是天下大同了吗?圣人描述的完美世界,的确有些遥不可及啊!不过我还是想有机会去那里亲自看看,看他等如何来推行这平等均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