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小镇水路纵横如练,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净焕看哪里都觉得新鲜,净焕与荀涯坐在一辑小舟上,由着船娘慢慢划着船桨穿行在如织的水路间,两边小巧的房子精致婉约,偶尔几个女子从窗口探头而出,留下几声娇笑,甚至是飘着鲜艳色彩的衣衫随风而动,更像一首婉约的歌。
几只水鸭子嘎嘎扑腾而过,净焕便打破了这种宁静,“荀涯,如今我是天下第一庄要追杀的人,你跟我一起,不怕被误杀了?”
荀涯不语站起,舟止水静,他拉着净焕便跳上岸边一处成衣坊,“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说话间豪气顿现。
净焕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笑了笑,似乎有他在一起一切都是问题,可似乎一切又没有问题。
“这是要做什么?”净焕站在成衣店门口不走了看着荀涯问道。
荀涯指了指净焕,“继续当小叫花子?”
净焕低头才看见自己还穿着成声的旧衣衫,袖子裙摆都长了一截,胸前还缀了一大块布丁,更可怕的是灰白的衣衫全部成花的了,净焕不好意思地摸了把帽子,“……衣服是有点脏了。”古今皆同,有风度的男人总喜欢在装扮女人吧?可是如今自己算个女人吗?不过是个披头散发的楞小子。
荀涯看着小叫花的净焕,瘦小的个子裹在不合体的大衣衫里,几个月的颠沛脸色略黑,瘦尖的下巴,脸瘦眼睛显得特别的大,惊讶的时候眸子便会瞪大,黑色的眸子如夜色般让人捉摸不定,想着不由笑了笑,“进去吧。”说完转身便进了成衣店,净焕跟着进去,茫然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布匹衣料。
“公子,要买衣服吗?”店员眉开眼笑地迎向荀涯,便开始推销一款挂在最外面湖蓝色的衣衫,“看这可是上等苏绣,绣工一流……”
荀涯摇头,向净焕略抬了抬头,“是给他挑件像样的衣服。”
店员这才满脸谄笑地迎向净焕,上下打量着,便继续推荐他那件湖蓝色苏绣,“这件还有小号的,公子是不是要试一下?”
净焕眼睛却望向那些花绿艳丽的女装,荀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要试那些?”
净焕一想,游历天下,还是当个野小子比较好,又摸了摸及肩的短发,摇了摇头,拽了店员推荐的衣服,“我就要这件。”
果真是人要衣装,净焕在里间麻利地换了衣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如此一装便大改颓废穷小子模样,好一个俊俏干净的少年。
净焕收拾了怀里的东西,一根蝴蝶金簪,那是四姨娘留下唯一的东西,净焕举着金簪看了半响,是不是该回清原县何家看一看,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家庭?还有一方已发旧的丝帕,净焕看着那帕子有些犹豫,那是当年从风月小王子手里拿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留着这个,是因为那个小王子一脸欠揍的表情,还是因为风华少年的美色眷恋?净焕将帕子塞进怀里,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双黑瞋瞋的眼睛,心头一丝亮光划过,那埋藏记忆多年的那双清冷如冰的眸子梦魇般又冒了出来。说恩仇,道名利,一切并不会因为年龄增长而消逝,而如火般更炙热燃烧起来。
“净焕,你还没好吗?”荀涯说话声已没有当年那变声少年的尖细,而有着成年男子的磁沉醇厚,听在人耳里,便有一种可依赖之感。
净焕应了一声,用布条随意扎起短发,这才走出了试衣间。荀涯只见软帘微动,一个如月少年便寂寥而来,仿若月出碧水,星坠寒涧,荀涯不由一怔,但很快镇定,笑道:“锦衣娇颜,果非虚言。小时候猴子一般,倒也出落成个大人了。”
净焕听着他前半句倒还有些欣慰,但听到后面,怎么都觉得别扭,这算哪门子夸奖?闷闷道:“多谢夸奖。”
“不谢不谢。”荀涯回答的也煞有其事,净焕与他对视,不由一笑,这个时候的荀涯倒有几分少年时的顽皮,这些日子的阴谋算计便这样释然了许多。
已经不坐舟了,两人便穿行在小镇各色的小桥间,拱形的小桥小巧地连接着水路两岸,一个垂髫的孩子从净焕身边跑过,带走一阵凉风,净焕一把抓住他翘起的小辫子,“小家伙,你跑什么?”
七八岁的孩子,有着江南男孩子的清秀,乌黑的大眼睛一转,“有人在迎湖楼拼酒呢。”
净焕松开男孩,男孩便一溜烟的跑了,有热闹看?反正无事可做,净焕便飘了一眼荀涯,荀涯默然不语,倒是桥下的船娘道:“坐船去迎湖楼更近呢。”
净焕知道她说的不假,起身便从桥下跳了下去,引得船娘一声惊叫,但见净焕轻飘飘地落在舟尾,又咯咯地笑了。净焕只低头看着干净碧青的水,荀涯的影子便随着舟楫荡漾成模糊一片。
“姐姐可知道迎湖楼是何人在拼酒?”净焕看着划船的船娘,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一摇一荡间,健康之美自然流露,又兼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娇小,更有一种别样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