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你快点儿!快点儿啊!”“来了来了!”噘着嘴,杜蘅后悔得无以复加,原以为野外生存是很好玩的事,没想到这么苦,早知道打死她也不会报名参加的。后悔啊!不知道现在退出是否还来得及?双腿像灌满了铅,她走一步后退半步,越走越慢,越慢越不想走。伙伴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径自向前奔,想等到下一个足够宽敞的地方,一边休息一边等她。杜蘅也不知道伙伴们的想法,只关注于自己脚下,小心翼翼生怕误坠山崖。待她走了许久,再抬起头时前方已经不见了人影——人呢?人都去了哪里?“喂!喂!有没有人啊?前面还有没有人啊?”传回来的不是同伴的回答,而是回音。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她的心陡然察觉出害怕来,四下望望,不见人,只见陡峭的山崖。苍乱的树遮不去灰白的岩石,她开始觉得腿有些软,手无意识地抓住身旁的树枝,她停住不动。“来人啊!救命啊!”求救的话就这样冲出了嗓子眼,心里大骂着自己——明明就没有野外生存的能力,非要做霹雳娇娃,装什么英雄儿女?现在好了吧?独自被吊在深山老林里,连个鬼影也找不到。想要前进又怕离大部队越来越远,想要回头已是不能。天啊!她连哭都不敢,浪费了水分,离死就不远了。也不能就这样挂在这里啊!总该做些什么才好。她想了又想,惟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救命——救命——”大声喊叫,既有助于排遣心中的恐惧又能找到好心人前来相救。关键时刻,她还有功夫佩服起自己的智商来。也不知道叫了多久,当她觉得嗓子眼有点儿冒火,开始思考是否还有其他方法能够拯救自己的时候,凝重的黑色阴影向她压了下来。抓着小树枝,她迎风望去,黑色的身影压出一张率性的脸,有丝阴郁,有些凝重,还夹杂着几许惊讶。她把他吓着了,这感觉让杜蘅兴奋,兴奋到几乎忘了害怕的地步,“你……救命啊!”这也要救命?她明明抓着树枝站在平地上,哪里需要别人救命。他转身欲走,没吐出半个字,沉默得叫人惊慌。见他要走,杜蘅稍稍平复的心情又乱了起来,“你别走,快……快点儿救救我啊!”他果然如她所言停住了脚步,站在她的眼前,他抬起的手压了压帽檐,“松开手自己向前走,你的命你自己救。”什么?这是对淑女说的话吗?她都处在千钧一发之际了,他竟然叫她自己救自己。那她向他求助有什么意义?千呼万唤求来的救星竟然是这副样子,还不如不要给她希望,免得失望。“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她咆哮着,抓住树枝的双手激动地来回摆动着,天上下雨了吗?怎么有绿叶子往下掉?对无理取闹的女生,他向来不愿意浪费时间。转身欲走,却听到沙沙的树叶声,常年练就出的危机感让他在第一时间找出危险所在。这女生自救功夫不怎么样,创造危机的能力倒是一流的。狠命地摇着树干,竟然将好不容易长在山崖边的小树连根拔起。她茫然地望着手中的树根,忘了自己正随着松动的泥土向山下滑去。她还忘了一件事——叫救命!飞身上前,他想拉住她的手,握住的却是一小撮挺绿挺美的树叶。再向前,他的手只来得及看着她滑下山坡,她甚至没来得及喊出最后的遗言。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从他的眼前走向死神,这一战,他又输了。恶魔在乎的永远不是人的生命,而是与死神的战斗结局。闭上眼,他为刚刚失败的战役哀悼,丧钟下隐约听到如小猫般的呜咽声。那是什么东西?“我……是我……”靠近死亡的瞬间,杜蘅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再神秘的男人也没有死神恐怖,她扒着泥土想向上爬,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怕自己的努力亲手杀了自己。昂头望向山坡边的他,她觉得他背靠的那团黑影简直像极了死神的模样——也许他就是死神,她的克星,难怪碰见他,她这么倒霉。“是男人的,就来救救我!”虽然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也无须证明什么,可他还是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向下望望,他在查看山坡形势之后,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杜蘅的手臂。原来这就是男人的手掌,那种让人安心的力道是绝无仅有的,抓着他的手,她顿时感到安定了许多,黑影离她依然很近,可她竟不觉得害怕。所有迷茫的东西在瞬间消失,他依然是他,黑影依然存在,照在她眼中的却是能包容一切的浓黑。她迷失在他的视野里,他却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到了平地上。她根本没有掉到死神的怀抱里,那是一处突出的小山坡,稍微用点儿力,她完全可以自己爬上来——现在的女生啊!全是一群只会享受美食,只知道打扮自己的笨蛋——他负气地想着。将杜蘅丢在一边,他有些后悔听到呼救声跑来管闲事。真是见鬼了,他从来只会杀人,不懂得救人。怎么会干这种蠢事?都怪昨天见到的那个黄头发、绿眼睛小鬼,说什么“爱是给予后的获得”。原本无聊的圣词从他那双比天使还圣洁的眼睛里说出来,就变得像洗礼一样具有催眠的功能。甩甩头,他懊悔自己又想到了那个皮肤白皙的小鬼。还是干正事要紧!正要离去的腿感觉到裤子被什么东西拽着,阴霾下的双眼扫过所有胆敢阻碍他的东西,居然是一双女生纤细却肮脏的“爪子”。“放开!”他用命令的语气说。不放,她态度坚决,“你救了我的命,我该好好谢谢你。好人,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人?这辈子他有很多不同的称谓,但没有人叫他“好人”,恶魔不是好人,好人做不了恶魔。她是白痴还是笨蛋,连这都不懂?凡是长了眼睛的人在靠近他的那一瞬间都知道,他不是凡人能惹得起的。“松开!”他释放最后一点儿忍耐。不放,任性是女性的资本,“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吗?你是哪所高校的?你同伴在哪里?”她的唠唠叨叨消耗了他最后的耐性,失去风度地对着她大吼“滚开!”好……好有个性的男人!相比那些弃她于不顾的同伴,杜蘅决定跟定他了,“你是一个人来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吗?你能不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这样等我们回到城市,我就可以请你吃饭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还有还有……”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将她从山坡上推下去,摔死她才好呢!这么啰嗦的嘴巴长在她的身上,实在太辛苦了,如果他现在杀了她,她的嘴巴就可以放长假了。魔鬼是不在乎人的性命的,抓住她的衣领,他将她提起挂在山崖外面。只要他松开手,她就会跌进死神的怀抱。可惜杜蘅只顾着要了解酷哥哥的全部状况,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不是处于危险境地。“还有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姓名。一般酷哥的名字都挺好听的,你一定也不例外,说嘛!说嘛!别害羞了,快点儿说啊……”再将手臂向前伸一分,他极有想松开手的冲动。害羞?这辈子他就不知道人还有害羞这种心理,当他是白痴啊?他就不信,面对死亡她真的不怕。她不看天不看地,也不看山崖两旁,她只看他漆黑的双眼,像夜幕,明明黑得可怕,但其中繁星点点却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沉沦在其中,她忘了要害怕,忘了面前这个男人是她惹不起的人。她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却从未想过要后悔。“你看,你看你那小样,不就问你一下名字嘛!有什么好遮掩的?我就很大方,我叫杜蘅。你知道杜蘅是什么吗?它是一种马兜领科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常生长于阴湿的林下或草丛中。它长有淡紫色的纤细嫩茎,一茎一叶,叶片呈肾形。叶片向光面呈青色,背光面呈紫色。杜蘅的马蹄形叶非常美丽,而且它能散发出诱人的芳香气味。”他是黑社会老大,不是植物学家,他不想知道杜蘅是什么东西,也对这名叫杜蘅的女人不感兴趣。可是该死的,为什么他就是狠不下心来将她丢到悬崖底下?是因为她无畏生死的勇敢吧?只是站在山坡边,她都吓得要死,真的被他提起来丢到山崖边,她又露出毫无畏惧的表情,这古怪的女人让他糊涂了。她可不管自己会不会让他感到麻烦,最好烦得他彻底忘不了她。她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想让他离她近一点儿,“杜蘅可不是普通的植物,它是中华凤蝶赖以生存的载体。中华凤蝶的蝶卵闪着珠光,非常漂亮呢!还有还有……”别有了!再有下去,别说是中华凤蝶,连消失已久的恐龙都被她捣鼓出来了。缩回手,威胁的用处是要被威胁的人感到害怕,无用功他从来不做。将她丢在地上,他不耐烦地吐出他的名字“卓英冠。”“卓英冠?”杜蘅揉揉被摔疼的屁股,咕哝着,“什么卓英冠?杜蘅跟卓英冠有什么关系?”他懒得理她,大步向前走。她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跟刚才懒散的模样完全相左,紧追上去,她的步伐倒是很快。“喂!卓英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想说什么啊?卓英冠……”他的名字?呃?嘿嘿!嘿嘿嘿嘿!杜蘅咬着干面包笑得傻乎乎的,不停地抬起头瞄上他一眼,她心里涨得满满的,那是什么?好甜啊!“卓英冠……卓英冠……卓英冠……”卓英冠快疯了,没告诉她名字的时候,她的逻辑思维让他发疯。告诉她之后,她一遍遍地念叨,他现在满脑子里窜动的都是“卓英冠”这三个字,他甚至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用了二十一年的名字。“闭嘴,杜蘅!”为了显示威力,他吼出了她的名字,换来的却是她更多的激动,“你叫了我的名字嗳!你叫了我的名字嗳!没想到我的名字从你的嘴巴里出来竟然是那种声音,再叫一声!再叫一声!”她当他是在逗狗啊?卓英冠火冒三丈,吼她也不是,骂她也不是。索性闭上嘴巴不说话,这总能逃过一劫了吧?想得美,她围着他前后左右地转悠,走了那么久,她居然还能保持那么好的体力,卓英冠不能不感叹啊!现在的女生是人吗?有这么好的体力也不怕在深山老林里迷路,反正一定能走出去的。卓英冠收回最后一点儿同情心,他倏地站起身用逃跑的速度向她看不见的深处跑去。“不准走!”乖乖!她是女生啊?居然伸手抱住他的大腿死也不放。吸取上次的教训,他不再跟她纠缠下去,惟一的办法是早日摆脱她,“你家住在什么地方?”“你是在关心我吗?”没有人比她更会自作多情了,不说是吧?不要紧!他有的是办法将她打包送回家,而且永不相见。拿出微型电脑,他当着她的面报出她的姓名,描述她的长相。三秒钟之后,他无语地扛起她,像扛着一个大沙包一般笔直向前走。“你要干什么?卓英冠,你要干什么?卓英冠……”三十分钟以后,杜蘅被丢在了一辆越野车上。卓英冠立在司机身前说了一长串杜蘅听不懂的外文,她顿时心慌起来。瞪大眼睛,她想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会送你回家。”丢下这句话,他帮她关上了车门,狠狠的,毫不留情。“卓英冠,我不要回家!你先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卓英冠……”如果他是她能支配的男人,他就不是卓英冠了。向司机做了个手势,卓英冠后退一步,彻底地从她的眼中消失。这一离去,他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杜蘅心下清楚,却总觉得有什么堵在心口,那是一种朦胧的希望,像隔着雾气看日出,虽不清朗却仍有那耀眼的亮光,不熄不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他吸引,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每天每天却惦记着能再度相遇,那种期盼逼得她无法呼吸。只是,那如雾中的日出一般薄薄的亮光实在太弱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慢慢消退,野外生存训练之后的第九十九天,杜蘅几乎就要放弃了。那个像黑影一样的男人仿佛从未出现过,他只是一道虚伪的影子,没有实体,从不存在——她这样告诉自己,同时给自己下命令等到第一百天,如果再见不到他,就永远不再期盼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