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天涯哪还有工夫计较卓远之是不是在说大话,转来转去,他烦躁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金色发丝。“我到底该怎么办?只剩两天了,当真看着她就这样退学吗?”“你舍不得她,就拉她回罗兰德喽!”战野打开电视,他不愿错过每一集《蜡笔小新》。“可她不愿意见到我啊!”天涯烦什么?不就烦这个嘛!“既然她不愿意见到你,你就不去见她喽!”很简单嘛!今天的《蜡笔小新》演到第几集了?天涯踱过来踱过去,满脸不耐烦,“可她面临着被开除的命运,我怎么能不管她呢?”“那你就去找她,去管她喽!”不要在电视面前走来走去,你挡住小新了,我要看小新,我又不想看你——战野烦躁地探出头来想将天涯拨开,可他的脑袋依然挡了这个又遮了那个。战野火大地站起来,将度天涯一把揪住,按在沙发上,“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她,就这么说定了。”省得他绕来绕去,扰他心烦,连小新都看不成。“哈!是你要去找她,不是我哦!”天涯义正词严地强调着。连卓远之也从中插一脚,“好好好!明天我们三个一起出去找公主,顺便把幸之雾这死丫头找回来。”到底什么是“顺便”啊?天涯的心终于暂时安定下来,“现在睡觉,养精蓄锐,明日再战。”一句话让三个宠物暂时松了口气,终于可以逃脱毒气污染了。明天清晨时分,罗兰德三骑士一齐出马,寻找失踪的小羔羊。“在这儿?你确定公主在这儿?”战野捏着鼻子,庆幸没有带小姐来这里,他怕小姐到了这里,鼻子上安装的“探味器”会有所损坏。最悲惨的就属度天涯了,全身鸡皮疙瘩泛滥成灾,连他绝美的脸都没放过。就像一只注了水的马蜂窝,彻底毁了天涯的尊容。只有吃过苦,受过难的卓远之最能适应环境了。憋着气,他拒绝呼吸这些被鱼腥气污染的空气。但愿公主她妈提供的地址是错的,这两个小女生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打工?依她们俩大小姐脾气,跟臭鱼同在,这简直太不敢让人想象了。再不敢想象的场景,当这场景摆在你的面前,眼睛必须相信事实。度天涯双手垂在大腿两侧,怔怔地望着前方,他吞进去的口水都有鱼腥气。梅非斯特受到上帝的召唤,只觉眼前一阵恍惚,他情愿自己看到的不是事实。堂堂御用大律师的女儿居然在卖鱼!卖鱼嗳!到底是卓远之,没有王储殿下那么多的顾虑,一马当先冲上去,他直接抓住幸之雾的手,“你居然躲在这里!”天啊!粘乎乎的,这都是什么?鱼的黏液吗?卓远之习惯性地去擦自己的手,结果弄得到处都是,他快崩溃了。之雾继续搬着一箱箱的鱼,拿起,放到架子上,再转过身去搬下一箱。什么御用大律师抛弃的女儿,什么卓冠堂的长住客,现在的她只是卖鱼女,为了生活拼命努力赚钱。忙碌之余,瞥见卓远之的手不时地擦着擦着,她不屑地吐了口气,“走开走开!这种地方不是你大少爷该待的地方,快点儿回去,捧着蓝山咖啡坐在窗边看日落吧!或者找座岛屿去吹海风,总之别在我眼前晃,看着就烦!”“你这是什么态度?”卓远之气不打一处来,“无端消失也就算了,居然还利用爸对你的偏爱,动员整个卓冠堂跟我作对。你以为我不敢揍你,是……哎哟!”他,堂堂卓冠堂少堂主,跆拳道高手居然会被一条冷冻鱼袭击。太丢人了!战野捂住眼睛,面对如此惨不忍睹的场景,他继续瞪大眼睛坐壁上观。梅非斯特丢脸的画面,人生能有几回看?现在不看更待何时。只是不知道这个利用冷冻鱼让梅非斯特丢脸的女生叫什么名字?那张脸看起来好生熟悉,就是……就是想不起名字,真是伤脑筋啊!记不住主角的名字并不影响好戏的进行,台上的戏正演到**处。“跟我回去。”“不回去。”两个人就此杠上了,被鱼腥气湮没,卓远之一时情急,端起卓冠堂少堂主的架子,“我命令你跟我回去,听见没有?”“我凭什么听你的命令?”之雾把头昂得高高的,“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天杀的!难怪圣人云世间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发生争执,她居然敢说不认识他。反了她了!紧攥住她的手,他硬拖着她走。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他几乎吼着说“阿土,限你三分钟之内过来接我和……幸之雾。”感觉到少堂主的低气压,阿土积极行动起来——找到幸之雾了?那少堂主为什么这么生气?真是搞不懂。战野也搞不懂卓远之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他更不懂天涯到底中了什么法术,居然在臭鱼摊前站了这么久……他居然会来这里,想不到王储殿下居然会到鱼摊前,实在是想不到。他来干什么?这么腥气的地方他受得住吗?一定是受不住的,从他脸上蔓延开来的鸡皮疙瘩就能看得出来,一向注重仪表的他怎么能忍受得了?他是来找她的?还有这个必要吗?她都要离开罗兰德,彻底离开他的生命了,他们还有必要再有交集吗?公主默默无声地搬动着那些冷冻鱼,天涯静静地望着她,像城市中心的一座雕塑凝望着另一座雕塑。同样有着石雕的刻骨,又同样有着岁月的沉寂。仿佛他不存在似的,公主努力工作,努力赚钱,总以为他待烦了,待腻了,就会放弃。这一次,奥古斯塔斯·克里斯塔贝尔·艾伯克龙比做了一件让她意外,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卷起昂贵衬衫的袖子,他搬起了冷冻鱼。汗水从两鬓滑下,他不去理它们,只顾着帮她的忙。鱼腥气窜遍他的全身,连公主都看不下去了,“停下来吧!这里不需要你帮忙。”“别说了,快干吧!”王储殿下放弃所有的尊贵,与假公主一起混在鱼摊跟前。现在的他不是王储,只是一个名叫度天涯的普通男生,他帮他的朋友打工。眼看汗水将他金色的发丝打湿,看着一向尊贵的他像个鱼贩子一般忙碌着,公主心生不忍。抓住他的手,她不想跟他有更多的牵扯,“你回去吧!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你跟我一起回去。”否则,我不回去——天涯的话尽在嘴边,等她决定。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依然不停,翻弄着那些冷冻鱼,他彻底放下了王储的高贵。如果她能忘记作弊那件事带来的影响跟他回去,她就不是公主,“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是赶紧找个地方用冷水冲一下吧!你……你就别管我了。”反正从得知我作弊这件事开始,你就不打算再跟我做朋友了。既然如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咬着下嘴唇,公主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这个起满鸡皮疙瘩,不复绝美姿色的度天涯。在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哀怨、看到了责怪,还有种种复杂到他不愿意读懂的情绪。既然无法理解,就用最简单的方程式去解决吧!“公主,你听着。除了卓远之和战野,在罗兰德学院,在我整个十九年的生命里,你是我惟一的朋友。不管未来会如何改变,不管我们俩会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永远割舍不下的那个人。”所以——“跟我回去吧!”他向她伸出手,用他沾满鱼腥气的手伸向她。有犹豫,有徘徊,有很多青涩的期待和随即到来的失望,但终于,公主还是将自己的手交到了天涯的掌心中。除了爱人,朋友同样是可以期待一生的人。不过,在跟他回去之前,她还有很多问题要搞清楚,“你说得那么好听,什么我是你永远割舍不下的人。那天你在走廊上看到我被火曦小姐抓去训导处,你不但不愿理我,甚至还回避我。”“我哪有?”天涯极度冤枉,“我以为你不想让我看到那么丢脸的一面,所以才拉着战野和卓远之赶紧离开,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谁想多了?你以为我是你啊!自大、奸诈、胆小、没品又爱公报私仇,还会起鸡皮疙瘩,又是个娘娘腔,鸡婆也就算了,还小肚鸡肠!明明就是你做得不好,让我误会,你还敢怪我?”她拿沾着鱼水的手去拍他的头,反正他已经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不在乎头顶再沾上一些不明病原体。天涯可就不干了,一身的鱼腥味已经够他受了,居然连头发上也要沾上这种海洋生物。他发誓,三年之内绝对不吃任何海鱼。这味道实在太恶心了,他真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吃下去的。紧握住她的手,不是非礼,他只是不想让她再用如此肮脏的手去拍他的脑袋,“走啦走啦!你还要准备准备,等明年开学的时候去学校补考呢!”“我又不是真公主,我要打工赚钱啦!”她再度用他的手拍他的脑袋,“像你这种含着钻石钥匙出生的王储殿下是不会明白百姓疾苦的。”他又不是贾宝玉,还含着钻石出生?“今天就不要打工了,赶紧跟我回罗兰德。宇文寺人拉长了棺材脸才为你争取到三天时间,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你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快走吧!”公主眨眨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棺材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气,居然会为她在院长面前求情。她八成是沾了之雾的光吧!不管怎样,她起码逃过一劫。有这帮朋友,感觉还真不差。卓远之快疯掉了,连度天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休战告捷了,他和幸之雾之间的战役还未停止。“你到底想怎样?”从把她抓回到303寝室开始,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东瞟西,就是不瞧他,这死丫头还有理了是吧?“我们不是说好,无论怎么吵架,也不能相互打冷战吗?我们不是说好,有问题大家敞开谈嘛!你这样不冷不热,你到底想怎样?”幸之雾抬起头瞄了他一眼,又继续对着笔记本电脑玩战略游戏。他要是无聊他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好了,又不碍她什么事。就是她这副无聊至极,又懒得理人的模样让卓远之肺都快气炸了,“好吧好吧!”他举手投降,“我承认那天是我把话说重了,我道歉,我承认错误,我对不起你,行了吧?”“说得那么委屈干吗?你的道歉又不值钱,我才懒得收购呢!”继续玩游戏,浪费他的电费,浪费他的游戏点数,浪费他的笔记本电脑寿命,反正花的是他的钱,又不是她的——光是这样想着,就让她很开心哦!她这样胡搅蛮缠真叫卓远之没了主意,将她从沙发上拖起来,他让她站在他的脚背上,拨起她的头,他要和她对视,“我已经道歉了,你还想叫我怎么办?那天看到公主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你就不能不计较吗?”“在你心中,朋友的位置已经高于我了,对吗?”她冷眼瞟着他,淡淡地说。“什么?”他蹙眉,听不懂她的意思。就让她将话一次性说个清楚吧!“你担心因为公主的事而失去度天涯这个朋友,你害怕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朋友关系就此倒塌。在你心中,度天涯和战野的分量比我重得多。虽然你极力掩饰,但其实你很在乎三个人之间那种友谊的平衡,你害怕再度被他们抛弃。我说的,没错吧?”她清澈到让人害怕的眼眸承载着他几欲逃脱的表情,在之雾的眼神里,卓远之被打败了。“经过龙铠那件事,我不希望……不希望我们三个人之间再起波澜。”“所以即使牺牲我也无所谓?”她失落地望着他。不是这样的!不是!“你以为我永远都会待在你的身边,所以即使伤害我也没关系。因为不管我走得多远,你坚信最后我总会回到你身边。即使你撵我、赶我,这种局面依然不会改变。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卓远之?”不是!当然不是——可为什么他说不出口?既然这一刻没能说出口,就永远不要说吧!之雾合上笔记本电脑,她已经准备好跟他最后谈一次了。“你将我独自丢在瑞士,虽然之后你又回去接我。但你认为我的心境还是没有改变吗?你错了,卓远之。你早就错了!”事情发生了近两年,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共同应对这段经历。她就是要告诉他“我恨你,从你丢弃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一直记恨着你。不是不说,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我总是告诉自己,这个恨总有一天要还给你。所以,一年前,我一声不响去了英国。我要让你尝尝被丢弃的感觉,那滋味还好吧?”她的表情交织着一种名叫“残酷”的情绪,卓远之被这种情绪紧紧缠绕,起了揪心的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他不知道那次丢弃竟伤她至深,深到这两年她一直在不断折磨着她自己。大步上前,他将她一把拥抱住,“告诉我,你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想伤害我,不想恨我,你只是故意这么说,想要气我。说啊!”“不是不是!”她的手一遍遍捶打着他的肩膀,她用武力告诉他,“我就是恨你,我恨死你了。你怎么可以要我滚?你怎么可以说如果没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怎么可以赶我走?我恨你!我讨厌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她的拳头替她的心教训着卓远之,他也不反抗,用身体承受着她的愤怒。如果打他,可以让她的伤害降低到最低点,那么就来吧!他——卓远之为她——幸之雾,承担一切伤害。阿猫将主人受难的过程收进绿莹莹的眼底,可惜主人用眼神命令它必须按兵不动,要不它早猛“猫”扑食,咬住之雾的咽喉了。不能咬新鲜食物已经够让它郁闷的了,居然有只不知死活的长毛狗站在它的背上。你不想活了?“呜——”谁怕你?阿狗翻了个跟它的毛色一样纯白的白眼,继续坐“猫”观虎斗。要不是主人在床上起鸡皮疙瘩,它才没心情陪他们玩呢!女的打人,男的挨打。一对傻冒,有什么好看的。真是奇怪死了!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它还看到了更奇怪的事。原本王储殿下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快平复了,谁知在接到小矮魔女的电话后,全面爆发,毫无阻挡之势可言。据它的狼耳听到的电话内容是这样的“王储殿下,你有没有什么王孙贵戚、富豪公子或者二世主、太子党之类的男生介绍给我。我想交男朋友嗳!”只听王储殿下当即摔了电话,继续躺在床上,听着鸡皮疙瘩窜过毛孔,纷纷敬礼的声音。小矮魔女,不愧是魔女中的魔女。佩服!被小矮魔女轮番折磨,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度天涯的鸡皮疙瘩才算彻底平复下去。一直躺着实在不是王储殿下的风格,身为X国的王储怎能如此没用,这实在太丢艾伯克龙比家族的脸了。挣扎着起身,反正鸡皮疙瘩已经放过他绝美的面容,在不影响形象的情况下,他总算能出门见客了。“你好点儿了没有?”战野正在客厅里埋头苦干,不知道在用卓远之的军刀劈着什么。“干吗呢你?”好臭的味道,天涯掩住口鼻,尽量避免遭受恶臭侵袭。不过这等臭气不足以跟市场上的鱼腥气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你到底在弄什么呢?把整个寝室都弄得臭气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