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二十五年秋,洛城。
秋日里的山城并无萧条的颜色,城中所植大多是香樟乔木一类的常青树,在十月末的凉意里也还是绿意萦绕,青河缓缓流向远方,在那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最终汇入贯彻南北的萧江。洛城三面环山又靠水路,易守难攻,历来是个兵家要地,不过现在城头上带甲之士稀疏,除了满挂着的山河剑徽旗帜在风中微微飘动,一切看上去都很祥和,并无肃杀的景象,如今天下承平十数载,大多数人已经记不得曾燃起的狼烟。
逍遥酒馆在这里开张已经十来年,生意一直很好,老板是个文雅的中年男子,为人和善,对谁都很好说话,店里的小二瘦的像只山上的野猴,长得也不难看,就是平日一直痴痴的,干起活来却很伶俐,倒也没有人去为难他。熟客最爱的是一种这家馆子独有的酒,名鹤曲,酒性很烈,入口后尾静余长,是一种北方酒,据说是老板从家乡那边带来的,南方没有这种味道。
酒馆今日破天荒的谢客了,三五成群的客人在紧闭的大门前唉声叹气,二楼的书房内有两人对坐,“是今日吗”?。
本名姓孙的小二此时一改往日痴傻的模样,神情肃穆端庄,对着中年人轻轻点了点头,“黎明出山,现在应该快入城了”。
“唉”,两鬓略有些斑白的中年男子重重叹了一声,双手撑住桌面站起身来,在屋内缓缓踱步,最后走到窗口,看着街上的行人来去。“你看,有些人呀,困不住的,还是要把光辉洒在这大地上。真好,可惜我已经不是个少年了”。
“为什么还是这样,死了很多人啊!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都不见了,烟姐姐的血都落到我脸上了,我哭不出来,就只能呆呆看着她走”!
“成昆”!老板猛地转过身来,浑身散发出威严锋利的气势,皱起眉头看向他,“如果他一辈子不走出镇子,那我魏昭也就陪他老死在这里,以后可还有人记得九寒剑的名字”?他沉默了片刻,“我们这些人已经老了,身体里的血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滚烫,我留在这里是要做完大哥当年交代的事,我活着,就是在等这一天。你不一样,年轻人就该好好出门去闯,生死不计,莫问前程。其实如果他十八岁还没有出山,我就打算把你送走”。
小二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养父,脸上挂着的鼻涕泪水也忘了擦拭,“我....”
魏老板挥手打断了他还没出口的话,“好了好了,去街上迎一迎他吧,你年长两岁,不可欺人”。中年男子走出房间,顺手轻轻掩上了门。
屋内的少年发出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整个人在榻上蜷缩成一团,他把脸狠狠压进被子里不让人听见哭声,过了一会才逐渐平静,他从床上爬起来,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从怀里拿出一根精巧的玉簪子,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烟姐姐,等我给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