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顾炎扶着洛儿进屋,只见屋里烟雾轻绕,装扮的亦如外面的淡雅精致,古香古色,颇有一些文人之气,杜念言坐在那头,低头抚琴,似未见有人进来,左边的檀木床上粉纱层叠、珠帘香垂,一人手拿着酒壶卧在上面,仰面朝天,嘴里轻轻地哼着小曲。
不用看,听那声音,洛儿便知正是小七了。
自洛儿落水,小七就看得清楚,但是心里憋着气,就让朱莫问去营救,洛儿来船,他也知道,但仍庆幸杜念言未曾让她进屋,虽气,却也不想让洛儿看到自己烂醉如泥的样子。只是现在洛儿还是进来了。
就见洛儿冷眼看着小七,刚刚收敛的寒气此时更加张狂地涌出身体,“你四天都在这?”语气冰冷似强烈压抑着怒火。
小七慢慢起身,衣衫不整,双眼朦胧看着洛儿,刚要解释却突见洛儿身边忧心忡忡的顾炎,似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了下来,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大姐莫不是带个男人来逛花船?”
洛儿猛地一震,她不曾想到小七竟如此对自己说话。
顾炎心忧洛儿的伤,亦察觉到二人之间的不寻常,连忙打断:“敢问杜姑娘可有伤药?洛儿,你的箭伤要紧,赶快上药吧。”
小七闻言一惊,忙冲了过来,拉起洛儿仔细查看:“你受伤了?你竟然受伤了?大姐……”说着就咬破自己的胳膊,给洛儿喂血。
洛儿冷眼看着他,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一股暗香的血腥味道充斥着她的嘴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逃避,别过头猛地推开小七,这一推用了内力,竟将小七推到十步之外,小七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洛儿,忽地凄惨一笑:“我竟忘了我不过是一个随从,岂能这般不顾身份。”说着摇摇晃晃地起身,却酒力不支,又倒下去,杜念言见状连忙过来扶持,“祈儿,你喝的太多了,还是到床上去吧!”语气亲密极了,似交往已久。
洛儿刚在懊恼,却心惊于那声“祈儿”,又看到杜念言的态度,耳边回响起小七曾说过的“我还不曾去过妓院”,不曾去过妓院,这扬州花魁岂会与你这般亲密?不曾去过,她竟让你进她的望雁居?想不到连你都开始骗我了?小七,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想着想着脸上泛起冷笑,愈是心酸,那双眼睛愈发冰冷,一张脸本就因失血而发白,现在近乎透明,洛儿定定地站在那里,竟不知自己的白衣、那凄凉的神色、单薄的身体就像抹孤魂一样,站在烟雾之中,却似下一刻就将消失一般。若说常人有三魂七魄,那么现在的洛儿恐怕只剩下一魂一魄了。
突地,洛儿呕出一口鲜血来,然后在小七又心疼又震惊的眼里,慢慢擦干,转身,躲开顾炎,迎着风,倔强地走了出去。
明璨跟施霄进来的时候,就是见到这样的场景。
明璨曾在伊人宫见过凤后的画像,如今见了洛儿满脸惊讶,一时分不清她是凤后还是洛妃,皇兄这次让他们找洛妃,但并未说洛儿与凤后如此相像。只是眼前这个女子过于凄惨了一些,明璨暗暗摇头,如此绝色皇兄为何将她贬到宫外呢?难道她真的一无是处使得皇兄厌烦了?
施霄见了洛儿也是一脸惊艳,却见顾炎紧紧跟随,马上反应过来,上前行礼说道:“请问洛妃娘娘昭珞王子何在?”
洛儿似未闻,径直离开。施霄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不能轻易放弃,三步并两步地拦在她前面,问道:“此事关系到雪国安危,还请娘娘明示。”
此时,洛儿才注意到他,又反应了一会,慢慢说道:“我已不是洛妃娘娘。并不知你所说的昭珞王子是谁?”
顾炎说道:“昭珞王子便是平南王。”
洛儿转向顾炎:“你带他来找思洛?”
顾炎不解,点头。
洛儿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你可知思洛是我惟一的寄托了,若思洛不在我身边,让我怎么活下去,你现在竟带人来带走他?”
字字如针扎入顾炎的心里,已开始滴血,他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皇上下令让他带雪国使者来寻,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辛酸,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怜惜地看着她,轻声唤道:“洛儿……”
还记得二十年前,他要离开的时候,洛儿亦是满脸不舍却不说一个字,那个时侯他便心中发誓,一生要让洛儿幸福,只是自己竟将她遗忘八年,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她,若不是得知她被贬出宫,恐怕顾炎一生也不会来寻。现在见到洛儿,顾炎只觉得早已沧海变桑田,物是人非,洛儿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只对自己温柔、眼里只有自己的洛儿了,这唤得似二十年前的一声,还能否将洛儿再次带回自己的身边?洛儿还会向他敞开心扉吗?顾炎心里充满了疑问。
洛儿听着这一声顿时觉得恍如隔世,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固执地不流下来,“顾炎,你现在这算什么,难道我已经不济到这种地步,需要你的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