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赖儿是在来到江湖武功院第二日清晨醒的,而就在他醒之前的两个时辰,刘建飞辞别了周蜜,黯然的离开了武功院,他决定从此绝迹江湖,做个生意人。面对好友们一天之中惨然的诀别,他已心志低落,豪气消顿,没有一点在江湖上混出个名堂的念头了。在离开的时候,啸天野与段刃正在武功院的院大门边上,一棵低垂着粗枝的梧桐树之下。
周蜜送刘建飞,跟在其后。两人见到了啸天野。
“怎么了?”周蜜看着他背着破军刀,似乎要走。
刘建飞此时对啸天野没有任何的恨意,就像在看一个普通人一般。
啸天野断断续续的道:“俺,俺伤好,好的差,差不多了,还,还有,有事,自,自,自然要走。”
段刃怎么会就这样让他走,谁都不知道左亲王会怎么对他。还有整个江湖,不是谁都像那些侠剑盟的人这么好说话的,不卖天空等人的帐的大有人在。
可是刘建飞已不愿搭理这档子事,甚至听了看了就觉的整个头在疼,心底对戚少明他们的死的那份缅怀,更是深刻清晰。
周蜜随着他来到广阔的路口,四面的青山,是那般的美丽秀气,在微风中,不带一点凶气。她只觉的生活中的一刻是如此值得珍惜。为什么刘师兄要走?她只能隐隐的体会他所说的理由,可是这个江湖啊,她对他没有完全绝望,她觉的自己在其中还有一点用处,十年苦功,如何能说放就放。她只是个女人,可是她还是个江湖人,一个侠剑盟的人!她觉的应该为这个做点事,并且在日后的困难中,更努力的去学习,去锻炼。
面前的刘建飞淡淡的笑容,前几天在东北林中指挥师兄弟的那份气度与能力,竟像是昨日清风,换了个味道,闻起来似曾相识,却难以接受。
“师妹,其实我有件事,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他终于要开口,对自己年纪与人生的幸福,做个最后的决战!
周蜜正沉浸在这片美好的景色之中,她是如此的神圣,使的她也随着她神圣起来。她此时猛的想到啸天野,他的这份武功,如果能留在武功院,不是可以让武功院的学生,学到更多的,以保护自己在日后行走江湖间不至于被人所杀?她这样想到,便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目标。这目标是在两天的迷惘痛苦,忧伤感慨的活着,漫无目的且混混呆呆之后的,对她的一份新的动力,这是全新的,以使的她突然间发动,并决定要做好这件事。
她忘了刘建飞刚和她说过什么,可能压根没有听进去,她对他道:“刘师兄,以后多来看看我们,我先进去了!”她转过身,展动着极美极有动感的身姿。
刘建飞在心中苦笑,突然间对以往的人生全部来了个广阔的否定。
他默默的,独自在路上行走。
不过,不久之后,将会有新的,一批从不相识的,与他并肩,在路上走,在风雨中呼吸,在海浪接天的铺盖下挽着手。
所以尽管他已经心如死灰,但是这并不算什么。对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这不算什么。
周蜜回到武功院的时候,啸天野与段刃已不在那棵梧桐树下。她急急忙忙的去找,她先找到了段刃。
武功院有三个比武场,其中最大的一所在西面,每次夕阳斜下,这一处都会沉浸在金黄般的梦境之中,显的格外的迷人。而在清晨,这里是平静的,让每一个站在场上马上要比武的年轻人都能心平气和,不受外界的影响。
段刃坐在场地上,他的身边围着一群孩子,他们聆听着他这个华山派掌门对剑法的理解与感悟。他在经受了一次生死难留的浩劫之后,想为这些还是孩子的未来的江湖人,做点富有意义的事。
周蜜看着一张张充满童稚的脸,心中一阵感动,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靠近他,问道:“段前辈,啸天野人呢?”
段刃正在谈剑的用处,论点是剑有双锋,无论任何角度都可以伤人,但是随着使剑人的心性,这伤人的剑可以完全用在救人上,而不是伤人杀人。这时他微笑着,停下这边的精彩的讲解,对周蜜道:“他正在和天空大师交流,他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朋友了,没有谁愿意他离开,你放心,到是应该去看看赖儿,小家伙醒来发现没有人在边上很有可能发脾气,按照我对他的看法,有可能又会使什么坏。”
周蜜在武功院最佩服的就是天空,甚至扩大到整个江湖,也没有人可以在她心目中与天空交换。她感动的笑了笑,整张脸都甜透了,轻盈的转身往李赖儿休息的房间走去。
李赖儿醒的时候,周蜜的甜甜的笑容正凑近他的小脸蛋。
这是不容冒犯的一种庄严,神圣。连刚醒来,犹自满腔怒气的他也不由的安静凝神,专注的对视着她的一双眼睛。周蜜的双眼满是母爱,这在他的娘的双眼中时时可以看到,他不知道,但是他有着上天赋予人类的伟大的感触,如诗如歌般的神秘而又美妙的感触。他一瞬间被她所吸引,沉浸在她的关爱中了。
本来他在火海中出来,满脸已是黑灰,之前周蜜为他将脸擦干净。这时看过去显的红通通,像个苹果,男孩子的脸藏有的顽皮,加上他本身的一股子土气,让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抗拒对他自身体内产出一份疼惜。她也如此。
李赖儿的内心世界一时间被少年不羁的,天真的,满世界无所约束的想象力给填塞。一个如家似的田野之中的小屋,一样的桌子一样的椅子,一样的床一样的笑声,伴之身边的却是眼前这位甜蜜的,纯洁的女性。
“姐姐,赖儿要吃东西,要吃你烧的东西。”他就像别的孩子,会突然冒出古怪的让人难以捉摸的念头。
她考虑了一下,负责伙食的张大妈与她关系一直很好,如果她想借一个灶台,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己烧的东西说实话并不怎么样,那还是小时候好奇下学的。可是李赖儿身上有一股子让她难以拒绝的气息在给她不断的施加压力,他的一双水灵惊奇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使的她到了嘴边本是“我不太会”变成了“好吧,你躺一会儿,我烧好了拿来给你。”
在她走出门后,李赖儿仿佛升到了天堂,在云端无尽处展开双手,如鸟儿一般乘风翱翔。他似乎感到,已经抓住刚才在心中的那一副美丽的,让人羡慕的图画,自己吃着周蜜做的东西,坐在她的怀里美孜孜的不胜欢愉。可是之后的空荡荡的房间,那潜伏在心底的,恐怖的,凄凉的,充斥整个江湖而不带人性的杀戮,又将他全身冻结,堕落在死亡气息遍布难以挣脱的那一个林子之中。身边一个一个成熟的,健壮的,满是生命活力的大人,被自己燃烧出的愤怒的火焰,逐一的吞噬,眼角中被残酷的硬塞进的一个一个如木头在燃烧后一般的人,带着火红的盔甲,倒在地上,有的皮肤被烧的让人看了恶心,有的发出的惨叫直刺人的心灵,让身体每个组织,每个细胞,每个神经,都在发颤,都在哆嗦,都在寒栗。躺在地上的人好象连灵魂都被无情的夺走,仿佛是神话世界中那种魔法,那种神术,使人的身体连带着魂魄,都被收走,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深深的埋着,小时候听的故事中的一曲,带着各种各样的青面獠牙的鬼怪出现在他的脑中要来找他,好象是他们的怨魂,“怨魂”这也是被埋在脑海中的东西,此时无情的出现,将他本是坚定而不脆弱的意志一团拢住,然后蹂躏起来。
啸天野至天空那边离开,一路来都是想着自己从前的经历,尽管天空对他的往事只了解了一些,但是只是这些就足以让这个看透尘世,望空红尘的大师,满心震惊。他此时想来更像是从头走了一遍,相对以前的事,前几日发生的那一切,只不过是唾沫星子。他想起救了自己的李赖儿,与他那顶草帽,顿时加快了脚步,急切的想见见他。
在李赖儿休息的房间门外,啸天野与周蜜相对而见。
“小家伙醒,醒了?”
周蜜不知道为什么真见到了他,突然心跳加剧,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什么也不想说而低下了头,更想不到的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回答他的话,推开门便逃了进去。难道他真的这么难以面对?
啸天野只是愣了愣,便想起自己还要看看李赖儿,跟着进去了。
“赖儿你怎么了?”周蜜抓着棉被,棉被被裹成一团,里面藏着李赖儿,他死死的抓紧被子,不愿被人掀开。
“怎,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