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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流动中央(一)(1 / 2)

 笛卡尔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不能作出决定,要么是因为**太大,要么是因为觉悟的不够。”

尽管千叮咛万嘱咐,又派了很可靠的卫队。陈克心里头依旧惴惴不安。这是他第一次与外国进行这等合作。理论上陈克其实不怕美国人欺骗,因为外国用枪炮都无法打开的中国市场,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口。美国也好,英国也好,都不在乎是往中国卖的是消费品或者机械设备。

可是陈克也有自己的苦恼,这就是改革开放之后经常说的“投资环境”。国防科工委讨论的时候,孔彰兴冲冲的提出了发电设备问题。其实这个考虑并不过分。交通,供水,供电,以及全套的工业配套体系,这简直是一场噩梦。为了解决这些东西,就需要更大力度的提高产能,可是提高产能又只能更大力度的进口。在根据地解决重工业设备自造之前,这就是个死循环。这就是受制于人的痛苦。

到了此时,陈克也没有别的办法,工厂不是一天就能建设起来的,有科研能力的队伍也不是一年就能教出来的。陈克只能催眠一样对自己反复说:“面包会有的,牛nǎi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至少去běi jīng参加立宪会议的人民党代表团三位代表进了陈克的办公室的时候,陈克正在通过这种方式疏解自己的烦恼。

看着陈克用手揉着太阳穴,嘴里头念念有词,严复、冯煦、尚远都吓了一跳。陈克平素里从来没有表现出过这种窘境。“陈主席,在想什么呢?”严复问道。

“我在想,到底卖什么。”陈克随口答道。说完这话他才明白过来,睁开眼就见代表团站在自己面前。陈克连忙站起身,“三位回来了,辛苦了。”

尚远从挎包里头拿出厚厚一叠文件,“这是主要的东西,更多的都在外头。”

几人坐下,谈论了一番议会的问题。到现在对于是否推翻满清,三人都不抱什么乐观估计。

尚远汇报了三人代表团在火车上的讨论,“袁世凯虽然给出了颇为优厚的条件,给了现在督抚们两年时间。不过督抚们根本不相信袁世凯。不管咱们给了督抚们多大压力,他们都不可能现在就要求推翻满清。只要那宣统小皇帝还在台上,督抚们就觉得安心的多……”

陈克微微点头,这才是人之常情。满清实际上已经倒了,袁世凯要利用满清,督抚们自然也想对紫禁城里头的孤儿寡母进行最后的利用。这与是否保皇已经没有关系,这是个人利益的争夺。

大家达成了共识之后,陈克请三人把běi jīng的局面进行一次汇总,做一个总结xìng的报告。

工作汇报完,三个人都没有走的意思,很明显都想私下与陈克谈话。众人都是聪明人,这一沉默间,就知道了其他人的想法。严复与冯煦起身表示先去隔壁写汇报。

他们一出去,尚远就说道:“陈主席,我想去基层再干一段。”这是尚远近期的想法,被老师李鸿启一通开导,尚远下定了决心从最基础的干起,好好把经验补足。

听着尚远把心得说了一遍,陈克觉得又开心。陈克也有过比较类似的觉悟过程,两人谈起一些共同的感受,都颇为感叹。虽然李鸿启先生说过,陈克也有过深陷人xìng黑暗的经历,但是陈克走出来了。尚远原本还并不相信,与陈克交谈之后,尚远发现自己老师的判断一点没错。傲慢、懒惰、投机取巧、顽固、狡辩。陈克虽然比尚远年轻很多,可干的错事比尚远多出很多。而这样的一个陈克,通过劳动解决掉这些问题,尚远更是坚定了到基层工作的信念。

“尚远同志,你要是刚去山东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那就更好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你不能去基层工作。你必须在淮海省省委书记的位置上给我好好干。”陈克的声音里头有着一种安心后的确定态度。

“为什么?”尚远大吃一惊。既然尚远没有基层经验,现在就该去基层补足经验才对。他现在能够确定陈克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那这不可能是陈克处于安抚,给尚远留面。心中曾经的自以为是被削弱很多之后,谦虚谨慎的态度自然而然的占据了上风。尚远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人说干熟不干生。尚远同志,你现在缺乏基层经验,那就说明你现在去了基层干不好。如果是以前,你看法不太正确的时候,会对基层的工作有误解。现在你态度正确了,对于基层的误解减少了。只要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到基层多看看,多向一线同志学习。这就能解决问题。而淮海省的其他同志缺乏从一个省的角度看待问题的经验。这点上他们得向你学习。我反复强调,mín zhǔ集中制,批评和自我批评。你现在有了这种认识,那不妨回去就开会,把你的认识向同志们做一个汇报,开展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你就会发现你犯的错误,很多人都犯。所以我们人民党要开会,开会的目的不是看别人的笑话,是要解决问题。实事求是的第一要点就是面对事实,承认事实。你是现在自己一激动,就准备撂挑,这态度不对。”

虽然与老师李鸿启的说法不一样,尚远却知道陈克与李鸿启的态度是完全相同的。“那陈主席,能不能根据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提出点建议?”

“很多同志,特别是读过书的同志,很容易陷入一个误区。他们认为世界上有一个绝对正确的样,他们认为把眼前的世界的样按照这个所谓绝对正确的样一改,那就万事大吉。这是错误的。这个世界上,如果说大家都有一样的东西,那就是生活。我们要吃饭,要穿衣,要发展。这一切围绕的是现实的生活。在这一切之上,才有了劳动者的概念,才有了反剥削的概念,才有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概念。可建立这些概念的目的,是指导大家能够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人民党为了这些概念舍生忘死。你觉得咱们中国老百姓傻么?回头看看咱们的一切成功,那件事不是让人民群众们得到了更好的生活。”

被批评了这一通,尚远不仅没有羞愧或者生气,他反倒觉得眼前登时展开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以往所不能理解的,所不能触及的东西,此时变得通达起来。

陈克知道这种通达的感受,当他从紧缚住自己的种种锁链中艰难爬出来的时候,同样感受到了这种zì yóu畅快的愉悦。那是挣脱了心灵上沉重负担的愉悦。如果所有困苦都是外界所施与的,那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尚远同志,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因为人民可没有读书人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他们对于利益的认知清清楚楚。这就是中国人民的伟大,中国人民热爱劳动,但是他们不会在没有推动自己利益提高的基础上凭白干活,在生活上大家都实事求是。不管你嘴上说什么,作为一个革命者,或者至少是自诩革命者的人,如果你不能真正的让人民利益得到保障,不能让人民得到解放,那人民就绝对不会支持你。”

陈克说完这些之后,看尚远听的如醉如痴,陈克连忙纠正道:“但是,为人民服务,不是拿利益收买人民。社会发展自有其规律,推动社会发展的基础就是生产力。我们人民党党员就是因为认清了这个社会规律,才要投身到这场革命里头来。在革命过程中,不断对这个社会规律深化了解,不断根据现状修订调整我们的政策。这并不是把原来儒家的神位推倒,再树立起一个社会主义的新神位。”

尚远看来一时还没有能完全理解到这个程度,陈克也不怪尚远理解能力。陈克自己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理解到这个要点的。不过有一句话,陈克觉得不吐不快。

“尚远同志,《国际歌》里头唱,从来就没有救世主。我们人民党的同志基本都相信,在我们人民党之外是没有救世主的。不过,我个人认为,不少同志把咱们人民党,或者自己当了救世主。而从来没有救世主,这话的本意就是别人不是救世主,咱们自己也不是。这点请一定一定牢记在心。”

和尚远谈完话,严复与冯煦一起进来了。“陈主席,咱们师范学校的学生,已经都到各地学校当老师去了。但是老师的数量还是不够,我们觉得是不是从民间征召一批秀才之类的人暂时当老师。”

“坚决不行。”陈克立刻拒绝了,“人民党的基本理念就是反剥削,要平等。秀才们的基本想法就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我们讲纪律,因为纪律是为了完成社会生产的制度xìng保证,而不是划分人等级的标准。我们试图把孩们从旧时代里头拉出来,这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你让这帮秀才们教书,你觉得他们能教点什么出来?”

冯煦有些不太能接受,“陈主席,你说的问题也是有的。但是秀才们也没有这么不堪。我看任启莹同志的父亲任玉刚同志就没这种问题。”

陈克被这话给逗乐了,“任玉刚同志的事情我听说了点,他是主动向咱们党靠拢。而且人家原本就是个教书先生,现在追求的还是当个教书先生。可那帮秀才追求的是什么?他们追求的是当官,我们哪里有什么官给他们做?”

冯煦被陈克这么一通批评,虽然有涵养,却也有些讪讪的。陈克也不想过份打击冯煦,他笑道:“冯先生,您是个劳动者,您选的专业是文科。所以写书也好,教书也好,或者出使也好。都是您这个专业涵盖的东西。您是去办事。秀才们大多数要的是结果,要的是地位。他们读书的目的是想摆脱辛苦的劳动。他们和您根本不是一路人。脑力劳动其实比体力劳动更辛苦。在脑力劳动方面,您应该很有经验才对。”

严复是个教育家,冯煦是个jīng通世情的老学者兼官僚。听陈克这么一说,他们虽然觉得陈克未免有些过激,不过道理上却是没错的。

冯煦说道:“陈主席,是老朽我考虑不周。cāo之过急了。既然最近已经没有师范学校的事情,我也想申请去所中学边教书,边上课。”

“冯先生,只怕不能如您所愿了。”陈克答道,“最近我们夺取了好几个省份。您也知道,我们人民党的地方工作需要大量的资料。安徽被抓的官员们,咱们搞了一个安徽文史馆。就是把这些历史上安徽的地理、历史、翻译成现代汉语。您读书我不反对,不过工作为先。您要么担当起咱们各地文史馆组织者,把那群被俘的官员给利用起来。要么就去安徽大学历史系当个系主任,开始培养一批能够承担翻译工作的人。这可是大事,不是您这样的人来负责,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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