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何小四奔到盛明文近前,扑通坐倒,大口喘着粗气:

“大人,快,快看城头,是,是刘功勋……”

众人顺着他手指望去,但见北门城头,一面金黄色的太平天国大旗迎风招展,阳光照耀下,放出灼灼的光华。

北门。

一面金黄色的太平天国大旗迎风招展,阳光照耀下,放出灼灼的光华。

刘功勋骑坐在朝向城里一面的胸墙上,独臂平伸,牢牢掣着大旗的旗杆,仿佛雕像般一动不动。

“亚叔,您、您快下来,万事好计较。”

盛明文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奔到城门下,望见此光景,一个个都惊得呆了。

刘功勋一双浊眼扫视着城下一众新剃的、和剃了一半的额头,泪水已透湿了补丁摞补丁的胸前衣衫:

“娃崽啊,尔食天禄好多年?这天福也享得够了罢,如何?些许残妖(2)临城,便怕做这般光景么?贪生便不生,怕死便会死,尔寻常讲道理时头头是道,如何轮到自己头上,便浑没半点出息?尔这般做事,对的住尔这面大旗,对的住跟着尔大旗打江山升天的众兄弟么?”

“亚叔,小侄在您老人家跟前多年,怕死不怕死,您老人家如何不知?只是小侄身上,担得城里城外,上万条性命,如何敢,如何敢……”

盛明文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蒋四海高声叫道:

“亚叔,您老千祈相信我家大人,天地良心,我家大人万不是程学启(3)、吴人杰那般狼心狗肺、卖主求荣的人!”

刘功勋点点头:

“那好,那好,娃崽,尔既不是那般反草奸人,尔速传令,重插旗号,再整军装,便是一齐战死,也算真草对天朝江山到底!头发剃了,好歹长得回来。”

“亚叔啊,头发剃了长得,这发出去的令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

刘功勋的眼里露出一丝温和的光芒:

“如何收不得?尔无非一时糊涂,犯得过错,天兄、东王代天赎病(4),海量容人,如何容不得尔?便是天王过犯,尚且要自打**(5),尔一小小义爵,错了便改,何人敢小觑于尔!”

盛明文低着头,胸膛起伏,心潮翻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城上城下,几百双眼睛默默集在他的身上,众人的头顶,金黄色的大旗扑簌簌地迎风招展。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来:

“爷叔,纵是泼出去的水收得回,割掉的人头,也长得回么?”

刘功勋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绽满皱纹的脸上,浮起一缕凄凉的笑容:

“好,很好,娃崽,尔好自为之,好自为之罢。”

盛明文又垂下头去:

“亚叔你且下来,容小侄慢慢……”

他刚说了一半,便听得城上城下,一片惊呼之声:

“亚叔!”

“别……”

他猛抬头看时,便见黄旗飘飘,一人一旗,从城头无声坠落。

“亚叔!四海该死,四海该死啊!”

蒋四海捶胸顿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盛明文强忍着没让一滴眼泪滚出眼眶,嘴唇却被自己咬得沁出了血珠。

何小四走到刘功勋遗体前,将那面黄旗小心翼翼地覆在他身上,慢慢跪下,双手抚胸,喃喃念起了祈祷文:

“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稣为救世圣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赞美三位为合一真神……”

城上城下,几百官兵纷纷肃然跪下,祈祷文的声音越来越响,在金坛城的上空久久回荡着:

“……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醒悟,天堂路通。天父鸿恩,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遣降凡间,捐命代赎吾侪罪孽,人知悔改,魂得升天。”

注释:

1、湘军陆军营制,每营营官一人,亲兵六十,营分四哨,设前后左右哨官各一人,哨长四人,护勇廿人,什长三十二人,正勇三百三十六人,伙勇(后勤及补充兵,主要负责营中辎重搬运和杂务,正勇减员后优先从伙勇中递补)四十二人,都五百人为一营,营官、哨官不在此数;

2、残妖:太平天国对清兵的蔑称;

3、程学启:安徽桐城人,本英王陈玉成部下先锋,辛酉十一(1861、清咸丰十一)年在集贤关外叛降曾国荃,后改隶淮军,所部善战而滋扰嗜杀,太仓戮俘,苏州杀降,都和他有很大关系,甲子十四年春率部攻嘉兴,二月,在登城时被挺王刘得功用洋枪击成重伤,不久毙命;

4、天兄基督代世人赎罪典出《新约》,东王曾在金田起义前罹病,起义即将爆发时突然痊愈,愈后号令计策,更加明决,会众惊服以为天义,天国因此宣传东王代世人赎病,天大功劳,定都天京后不久,天王加东王“禾乃师赎病主”的头衔;

5、天王自打**出自萧朝贵假托天兄的传言,到天京后东王为挟制天王有时也会借故声称当众杖责天王,但均被北王、翼王和群臣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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