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古城“笫一山”
天台老城是南宽北窄的长型,像琵琶;其地势是北高南低,城里的几条小溪流就像丝丝琴弦。月色当空,城门一关,百姓便在轻柔的琴声中入眠。
现今的老城几经改造,新旧不一,新的劳动路大街与工人路大街一纵一横,贯穿东西南北。有人说这两条街像老人镶了金牙齿,装嫩……不管怎么说,城里唯一的一条小溪流也被覆盖在地下充当排污的功能。老城的白天黑夜都在上演交响乐,热闹了!
不过,老城的上千年文化气脉是断不了的。有的地方还焕发朝气。比如新建的济公故居,还有正在修缮的张文郁旧居……
送走乔特斯,唐诗诗对司马龙说:“今天带你去看天台‘第一山’。”
司马龙说:“难道华顶不是天台‘第一山’?”
唐诗诗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天台‘第一山’在老城区。”
“到了城里,别忘了去张文郁旧居看看。”唐之风说。
唐诗诗说:“爸,您不是常说张文郁是奸臣,怎么突然喜欢起他来了。”
唐之风说:“我不是喜欢他这个人,我是喜欢他的建筑作品。”
司马龙听到“建筑”两字,双眼一亮,说:“他的旧居建筑一定很有特色!我一定要去看看。”
“一个曾经管理北京故宫金銮殿修缮工作的明朝建筑大家,他家的房子能不特色吗?”唐之风说。
司马龙说:“中国的古典建筑不仅讲究风水学,而且能很好地利用自然条件藏暖取凉,而今天有了空调到处是千篇一律的盒子楼。”
“你别借题发挥了。”唐诗诗打断他的话,说:“你小心开车。”
唐之风感到很扫兴,瞪了一眼女儿。车子很快到了桥南公寓。唐之风下车后,诗诗探过来开车,到了老城区,停好车,然后,乘公交车到工人西路。下了公交车,诗诗递给司马龙500元钱,说“去买件外套吧。”
司马龙下意识地看一眼衣襟,衣襟上沾着野山兔的血迹。
“你想得真周到。”司马龙说,“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唐诗诗一本正经地说“好!按小时计利息,逾期翻倍罚息。”
司马龙故作惊讶:“‘套路贷’吗?还不了,就报警!”
唐诗诗扑哧一笑,“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张文郁旧居离这里近,是一座典型的礼制性传统民居。由三进主屋,九个厅堂,三个大院,四条弄堂,外围10个小院组成,即“三推九明堂”。整个布局既按常规的纵横推进,形成四平八稳的方正院落,又能“稳中有变”各显特色,尤其是运用大量的天井布局,彰显出江南园林风格,加上回廊、门道、窗户的合理搭配,不仅采光、通风良好,而且具有冬暖夏凉的优势。同时,由于内院回廊的巧妙连接,穿梭于诺大的建筑群“不浞天雨”,这样的建筑功能可以说是达到了极致。
山区木、石资源丰富,张文郁在材料选择上以木、石为主,其建筑风格基本采用抬梁式,三重檐悬山顶与歇山顶做法,其余建筑均用硬山屋顶,这使整个建筑群既突出重点,又不失轻巧之妙。
石材的大量运用是张文郁的成功之处。所有台基均用石材砌成,边缘盖阶条石,地面用大青石交错铺成。柱础形式多样,阴阳雕刻手法娴熟,花样奇丽。月洞门、石桥、水池、栏板、门楼、踏步及石匾、石碑坊设计精致,制作典雅。石材还运用到墙体上:单体建筑的外部窗下至地面用8厘米厚的石板竖起,显得坚固而简洁。
纵观整个建筑群,那些镂刻在门、窗、柱、轩、檐、栏杆、月洞门等各个细节处的石雕、木雕、砖雕、灰雕、泥雕等技法无不显露其勃勃生机。在张文郁看来,这仅仅是建筑的基本要求。今天,他要把心中那个想法融入建筑,创建只属于他的生命体。
始丰溪是天台山的主河道,千百年来滋润着美丽而富饶的天台盆地,它也是连接县境外的唯一一条水上通道。度予亭就设在南边正门的前厅。进月洞门,渡一拱型石砌的玉带桥,便是轩昂高敞的度予亭。主人在此迎接远方的客人。这天,诤友祝徵来了。他有感于主人的“救命之恩”,不禁“因忆往事,不觉忻感交并,而知今日之得获聚首者,熟非太兄苇筏之所普度也,题其上曰‘度予’,比之谢傅东山焉。”意为茫茫巨浪一苇普渡。“度予”二字赋于“始丰溪”新的生命力。
三逸阁在度予亭之西,是张文郁与儿子元声及孙子亨梧的住所,“斯楼也,玲珑轩敞,翼然凌空,举琼台赤城诸名胜,尽收诸几席间。”晨起登楼,如华顶观日出,心胸开阔,激情荡漾。晚霞中,西边的赤城山景致显得分外妖娆。三逸阁真有“一览众山小”之妙!邀三二知已,披风戴月,酌酒赋诗,其乐无穷。张文郁《度予亭集》、《文雅约》中的许多诗文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清风来故人”是点缀在来紫楼东墙上的一块匾额,这清风来自始丰溪对岸的大雷山,来自于老家莪园村的缕缕乡愁。那乡愁既有蛙声牛哞,又有父母的叮嘱和恩师的教诲……来紫楼独自成院,是主人读书养性的处所。道地内砌有小山,造型峻峭。山上疏种花草,姹紫嫣红。山脚有一口古井,清澈见底。假山西南角的一颗古柏,虬枝繁叶。在这个自我创造的青山绿水中,张文郁暂时忘却世事的纷扰。
公元1644年,清军打下北京,明皇逃到南京,改元弘光,即南明。第二年,清遣使来台州以貉皮人参招聘。张文郁却将使者拒之度予亭外,与此同时,与张煌言、张国维、钱肃乐等人在临海谋奉鲁王朱以海监国(代理皇帝暂掌国政),移到绍兴即位。张文郁升工部尚书。胞弟文郊也率义勇军赴杭州为张国维参赞军务。南明曾一度生机有望,这是张文郁为明朝所作的最后的效忠,但南明还是败在鲁王与唐王朱聿键之间的互相倾轧下。1646年,杭州守将方国安败走绍兴,与马士英密谋劫持鲁王降清。鲁王乘隙脱逃到天台,住在度予亭。度予亭的小桥、流水,还有月洞旁的那尊巨石和一颗丹桂,让鲁王颇有感慨,当他举头望着“度予亭”匾额时,喟然长叹:“茫茫沧海,渡得了我大明国吗?”张文郁沉吟片刻,说:“杭绍已失守,台州无振兴之日,入海与唐王联合,也许能够重振社稷。”鲁王接受张文郁的建议,在度予亭只住了两宿便去了福建。
送走鲁王,张文郁一个人去了来紫楼,他又一次在青山绿水中寻找心灵的抚慰:蛙声、牛哞……父亲母亲……恩师……
明灭后,清政府多次劝张文郁出仕,但每个使者均被他拒之度予亭外。顺治七年(1650年),张文郁告别了用一生心血打造的建筑杰作。那天,他在儿孙的陪同下最后一次巡视偌大的建筑群。从明天起,他就要彻底退隐乡间去了,这里的一切都由儿孙们打理了。张文郁默默地走着,看着。儿孙们期待老人能说点什么。回到度予亭,张文郁伫立在亭内,双眼一合,儿孙们以为他累,劝他坐下。张文郁罢罢手,猛地又睁开眼,脱口而出:“假山真石垒,新草旧根生。”
现在的张文郁旧居仅存二千多个平方米。度予亭与两旁的厢房已修缮一新。
司马龙看到“假山真石垒,新草旧根生”这对楹联,感慨道:“古人告诉我们建筑是有生命的。”
唐诗诗说:“而她的灵魂是文化。”
司马龙说:“那么如何在现代建筑中注入文化呢?”
唐诗诗回答不了,便狡黠一笑:“我是导游,不是建筑学家。”
司马龙说:“我也不是建筑学家,但我想只要少一点功利性,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你又想借题发挥是不是?”唐诗诗啐道,“别嗦,走,去看‘第一山’。”
所谓“第一山”就是在古城东边的一座海拔约50米的小山,山顶平坦,称:妙山。妙山之妙应是观景之妙处。古时,人们登上妙山,便能全方位欣赏城外的景色。
“妙山正前方的景致最吸引人。”唐诗诗边走边说,“山脚是小巷、民居、店铺,城墙外是田野、始丰溪,再远处是沿溪蜿蜒的大雷山山脉。随着四季轮转,展现多姿风采以及昏晨阴晴之间的变幻。有一年的秋天,宋朝的大书法家米芾登上妙山,只见三、二男子兴冲冲地在一铺前打酒,便觉酒香夹着桂花香随风而至,不禁大吸一口;再向远处眺望,那田野上的一颗一颗桕籽树抖动片片红叶,而成熟的白色果子像玉珠一般点缀红叶之中;始丰溪水面如绸,鸬鹚一竹排划来,却怎么剪也剪不断;暮色中,大雷山如巨龙奔腾于溪边。米芾再吸一口那酒香桂花香混在一起的空气,便醉。这一醉便醉出了‘第一山’的美名。”
“米芾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司马龙说,“他在杭州当过官,留下不少墨宝,特别是书秦少游的《龙井记》太有名。但是,杭州西湖那么美,也不见他的题字。我觉得妙山观影的最大特色是能看到画中有香,有闻香认画之妙。不过,这‘第一山’是指天台还是天下,只有米芾心里清楚。”
唐诗诗说:“是个谜吧。”
司马龙说:“不妨试解一下。”
“你能解开,今天我不计导游费。”
“钱有什么了不起!”司马龙突然提高喉咙说,“七天结束你要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