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p>
有水珠滴下来，顺着玻璃滑下去。</p>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还能坚持下来？”</p>
她并不想流泪，但只要说出来，就忍不住淌泪。</p>
因为她也经历过太多的死别，就像是西伯利亚的那场雪原之战，乃至于昨天的鏖战，若不是那位入侵者急于带走布洛妮娅，恐怕赫利俄斯无人生还。</p>
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终于，让程立雪的心出现了动摇。</p>
“……麻木。”</p>
室内漏出了这个词。</p>
即墨仍低着头，握着她的手，嘴角没有一丝情感的弧度，很平常地说出了这个词语。</p>
——麻木。</p>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了战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了死亡，眨眼之间，一个文明就这么毁灭了，心中却已经麻木到唤不醒悲伤。</p>
‘哦，终于毁灭了啊。’</p>
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感慨，我看着那片破碎的大地，居然感觉到一点轻松。</p>
然后是使命感，在漫长的时间中，所谓的使命也被磨成了碎屑；</p>
但我还有华。</p>
当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有种撑下去的信念，说不清，道不明，但最终也还是撑了过去。</p>
失去她的时候，我确实疯了一段时间，也不瞒你，古堡会议的那批人大换血，奥托能够坐上主教的位置，是因为我那个时候，为了泄愤，杀了个干净。</p>
但我终究还是留手了，不论是这里，还是那里的奥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难以化解的仇恨，却在最后一刀的时候，有什么拖住了我的手。</p>
使命？责任？还是说，与她一同渡过的历史中，酝酿出的那么一点点希望？</p>
但我终究还是失去了。我也决意离开，我总觉得，这种感情，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终究还是一把刀子。”</p>
程立雪呆呆地抬起眼睛，那里的少年是那么平静，好像只是在说一个故事。</p>
他继续：</p>
“我以为我会麻醉于酒精，沉迷于杀戮，但我没有，只是像条老狗，缩在黑漆漆的角落里，舔着碗底空空的酒，甚至还在想，未来，面对崩坏，还要再做什么准备？又该怎么保护这个文明？如果失败了，又该怎么延续？”</p>
话语，戛然而止，即墨忽然抬起了头，那双眼睛盯了过来，却把程立雪吓得往后跳了好几步，直撞在了墙上。</p>
那是双空荡荡的黑，也是双静静吞没光明的暗。</p>
嘭！</p>
她逃了，她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把这个房间，这条通道，这扇门一起甩到了身后，一直跑到她气喘吁吁，被泪水呛到喉管时，才停下来，倚着墙，咳嗽着，捂着脑袋。</p>
麻木。</p>
她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里的牺牲报告，成为了纸面的数字。</p>
一边哭，一边咳，一边呕。</p>
那句“为了世界的美好而战”印在脑子里，血红。</p>
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缩在了走廊里。</p>
“立雪……”</p>
忽然有声音响起来，跟着鞋跟的踢踏。</p>
她抬起头，是姬子，那双眼里却是熟悉的悲痛。</p>
不……</p>
请不要说……</p>
她知道将要说出的是什么，可她不想听，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反应。</p>
但身体却有了动作，自发地站起来，对着姬子。</p>
好像在说：我在听，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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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啦。</p>
被单翻动的声音。</p>
即墨却只是垂着眼，看着相握的手。</p>
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着。</p>
“嘿~~~你把人给吓跑了诶。”</p>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音调。</p>
他没有抬头，但她却靠了上来，抱住了他，贴着后背传来的是有力的心跳，鼓动着生命的节奏。</p>
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的呼吸吹拂在耳边，软糯，却带着浮夸。</p>
另一只手也绕过来，抱着他的脖子。</p>
他没有动，依旧垂着眼，任由那只手握着。</p>
“我，好，想，你，啊。”</p>
她靠在他的脑旁，血红的眼带着笑，垂下的青丝混着白，吐气如兰，牙磨齿咬：</p>
“夫——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