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熙才要应话,又听夜离这么一说,心里蓦然温暖起来。
她瞅瞅夜离脚上宽大的皂布靴,连忙摇手笑道:“不要不要……你那么大的靴子,我怎么穿?反正坐在这车上,又不用走路,有没有靴子,暂时也没什么关系。”
夜离遭到拒绝,甚是难为其请,觑觑自己的皂布短靴,黑不溜湫又大又旧,而且前头既将磨破的样子,不禁脸庞发热,全身发烫,暗道:我这又脏又破的靴子怎么能给公主穿?难怪她不相信我能送她一座黄金台哩!
于是他尴尬道:“这…这靴子是大了一点。等到了塔提湖,我就给你卖一双新靴子去。”
夜离身无分文,但见子熙失去靴子,情不自禁地就说出了下半句话,实则是在无意之间讨好子熙公主哩。
子熙闻说此话,心头自然荡漾起一阵细微的欢愉,便不好意思再说夜离夸口吹牛,就甜甜地道了一声:“谢谢。”
“可是我还是有些纳闷呢。”夜离顺口冒出一句。
“纳什么闷?”子熙好奇地问道。
“你这手里有宝剑,额头上也有金丝坠,为什么偏要用靴子抵押?”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宝剑是我‘及笄’ 时,爹爹送给我的镇邪之物,一生都不能随便离身的;这额上的金丝贝坠是克京公主的象征,金贵得很。那靴子呢,只不过是我寻常穿的,我宫中有许多双哩,不值钱的,况且我坐在牛车上,不穿靴子也没关系啊。”
“哦,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夜离释然道。
“那你快赶车吧,不然天黑了还到不了塔提湖。”子熙公主催促道。
“好嘞好嘞……谨遵公主吩咐。”夜离油了一腔,滑了一调。
话落处,他挥起赶牛鞭子,扯嗓子吆喝一声,将牛车往前催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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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提湖是一座方圆七八里的内陆湖泊,四周水草丰盛,林木成荫,并且山脉连绵环绕,形成天然屏障。
塔提人当年被傲奢打败,族人伤亡大半,并且丢失了土地,只得向北迁徙生存,终于寻到了这块风水宝地,便环山构筑工事,傍湖起造宫室,从此安居了下来。
实则再往北走一百多里,就到了中土不姜山山脉中部的神马山浮云关了。
通往塔提湖只有两条道路可供车马行走,一在北部,一在南部,其余各处俱是羊肠小道,十分险峻难行。子熙公主和夜离走的正是南部大道。
二人坐在牛车上,一路颠颠簸簸的行了大半日,至天擦黑时,便见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土木关堡,扼谷而立,颇为险要。
子熙公主瞥见,心绪激动不已,连连催促夜离攒力赶车。
夜离也是雀跃欢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猛然甩动赶牛鞭子。
黄牛哞哞痛叫,两个鼻孔里直喘白气,撒蹄儿又狂奔了一阵,便来到了关堡大门之下。
天色渐渐暗将下来,过往行人寥寥无几。
守门的头目瞅见二人装扮甚异,且赶着一架牛车行色匆匆,便大呼小叫地拦住牛车盘问。
子熙公主不慌不忙的取出书信递过去。
头目接过书信细看。
那书信抬头是他们老酋长的尊讳,落款处是克京英候的姓名,自然非同小可。
又上下打量子熙公主一番,见她衣裙华丽,且额前垂挂着三颗珠贝,分明就是贵族装扮,头目既换了一副笑容,点头哈腰交还了书信,吩咐士兵放行。
木轱辘吱吜吱吜进了城门后,子熙公主暗思:如今老酋长已经仙去了,新酋长又不认识我,请求出兵之事多半要大费周章了,我还是先去焉耆老伯的府上,求他老人家出面。
子熙公主思定妥当,便唤夜离把牛车往东道上赶来。
一路之上,楼幢重叠,次鳞比栉,灯火辉煌,映如白昼,但街道上却冷冷清清,竟没有一个行人,家家户户的门面和窗户也都关闭得严实。二人这才渐渐相信塔提湖闹妖精,及至晚上无人敢出门,各家各户都点灯亮火,壮胆唬妖。
夜离东张西望,就发现直北上有一座宫堡阴暗晦沉,盘绕着妖气,于是他嘀咕道:“这里果然有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