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欲卖,胖妇想换,不料横里杀出一群不相干的看客叽里呱啦地扰了彼此的好事。
这话一多,胖妇不免多生了心眼,就盘问起夜离来。
夜离不愿说出牛车的来龙去脉,王顾左右而言他,嚰叽半晌也没说个明白。
众人正在争争吵吵嚰嘴皮子,闹得难分难解时,忽然直北天空上一朵乌云翻起,向四周蔓延,迅速吞噬了地面的阳光。紧接着,呜呜地刮来寒风,冷若冰霜。不多时,居然又稀稀疏疏地飘落起雪花来了。
蓦然间,不知谁大声惊呼起来:“妖精出来了!妖精出来了……”
众人刹时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一个个慌不择路,抱头鼠窜。
再听大街上,一片踏裂筐箩声,果子滚地声,衣衫撕裂声,关门扣窗声,鸡飞狗跳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再看那人流,脱帽的不管,丢鞋的不捡,跌倒的嚎叫……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顷刻间都逃得馨光。
大街空空荡荡,显得十分诡谲。
一阵阵寒风席卷着稀疏的雪花,呜咽来呜咽去,呜咽去呜咽来。
好端端的十月天竟然飘起了雪花哩!
夜离兀自惊喜,却忽见人群豖突狼奔,眨眼间都跑得帽子不见了帽顶,消失无踪。
胖妇人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趟,早把大屁股一扭奔进铺子,咣当一声关了店门,那双靴子也不计较了。
夜离也早听到“妖精来了”的恐叫声,又见众人惊慌失措,四下逃窜,须臾成了一座空街,料定果真出来妖精了,但斩妖刀并没有跳鞘传声,便知离此尚远。他将软靴揣在怀里,仰观天空,果然见乌云纷涌,自北边往西界上滚滚而去。
“可惜我的金眼雕没有带来,今日就便宜了你这妖精。”阿雕暗叹一声,又拍了拍受惊的黄牛道,“老伙计,我给你找了个新主人家,往后你在此处可要好好卖力气。”
说罢,夜离丢下黄牛,转身背着寒风飞雪疾步往回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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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在言京山习艺学道仅十六余年,尚未修炼飞行之术,只学会了御禽术,能御禽飞空。
因为他是偷偷下山来的,没有召唤金眼雕随行,而且他道术不深,五十里之外就不能招唤金眼雕了,所以唯有眼生生瞅着那妖精渐行渐远,莫之奈何。
但他却暗自感谢那妖精:不是这一闹腾,那些家伙还不知扯淡到什么时候哩,这双靴子也甭想到手。
等夜离回到长老府,风雪一时俱散,天空又明朗如鉴,实则是那妖怪卷裹着乌云业已走远了。
夜离暂时也不操这份闲心,送靴子给子熙公主要紧哩。他兴冲冲大步朝南厢房而来,临至门前忽犹豫起来,几次欲推门而入却又生怕造次,在那儿逡巡不止。
此时子熙公主依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正为天空的异象惊讶不已。忽听到门外脚步声,她便问道:“是老伯吗?请进。”
“是我。”夜离在门外慌忙回答道。
子熙公主听出夜离的声音,无端面颊燥热起来:“你又来作甚?”
“我给你买了一双靴子。”夜离应道。
子熙公主闻声,心里蓦然温润起来:他竟然还真惦念着她的靴子哩!于是道:“那你进来吧,让我看看。”
夜离又喜又慌,蹑手蹑脚推门而入,自怀里取出那双崭新的靴子,双手微微哆嗦地呈献到床头。
子熙公主接过来,摩挲细看,惊喜道:“这在哪儿买来的?竟然和我的软靴款式一模一样哩!”
夜离见她欢喜,心中自然高兴:“我跑了十几家店铺,花了两三个时辰,才买到的哩!你看:弄得我满头流汗,一身臭味。”说着嗅嗅衣衫,装着一副皱眉苦脸的样子。
子熙公主抿嘴暗笑道:你才出去多一会儿,就跑了十几个店铺,花了两三四个时辰?只不过侥幸买到而已。但她芳心温润,十分受用,所以不愿戳破这层窗户纸,就嬉笑道: “你本来就是个‘臭人’,当然一身臭味了,就连这双靴子也早就被你熏得臭臭的了。”说罢,银铃般地吟笑不止。
夜离实指望子熙会说些动听的感谢话,却不料反被揶揄了一顿,就回她一句:“我就是‘臭人’!要嫌弃,你就扔了它算了。”
夜离面带恼色,显然心中不快。
子熙公主仍然面绽桃花,笑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嘛。可你哪儿来的银子?莫不是厚了脸皮向长老讨要的?”
“切!”夜离愈加不乐道,“我怎么会做那样丢人的事!我是用牛车换来的。”
“用牛车换的?连牛带车就换了这双靴子?”子熙公主笑脸微变,问道。
夜离见子熙公主忽改笑靥,心里随之一冷,嘟哝道:“有人说那牛车也能值个二两银子。但正在讨价还价,忽然说来了妖精,人就跑得净光了,那老板娘也吓得关紧了店门不敢出来,我没有办法,就只好拿着靴子回来了,把牛车放在那里了。”
“你也太长本事了吧,这双靴子能值一架牛车?”子熙公主禁不住怨责,她实盼着有朝一日,可以用牛车换回抵押的绣花靴子哩。
夜离本来想讨子熙公主欢心,却并不明白她的心思,反被子熙公主调笑怨斥,就愤道:“怎么不值?我觉得非常值!”说完,自知留下不妙,便气乎乎地走出了房门。
子熙公主也弄不清为什么总要挑剔夜离,见面就想与他拌嘴,而心里辄会产生一种酥麻麻美滋滋的感觉,甚是叫人心醉神迷。此时忽把夜离气跑了,子熙公主却又有些后悔了,依靠在床头悠悠地发起幽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