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沉睡了多长时间,他被右臂的剧疼从梦中给惊醒了。他大叫了一声,想伸动一下胳膊,可是,胳膊根本就动不了。他似乎觉得有人说话,便想睁开眼睛。可是眼前的亮光特别刺眼,让他睁不开眼。因为呈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微弱的一束光,而是很大很大的一片光,就像整个天空一样开阔和敞亮。他就闭着眼睛,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听到有个女人用惊喜的声音说,“他醒来了。”接着有个男人说,“他还很虚弱,等他恢复两天,就得要动手术。”听着这话,他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从倒塌的房屋下救了出来,正住在医院里打吊瓶呢。
他马上想到应该去救魏华,就睁开眼睛,朝着身旁的一位穿着整齐洁白大褂的年轻女护士大喊起来,“把吊瓶给我拔下来,我要回去。”护士对他说,“你不能出去,你才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而且你的右膀子也受了伤,医生说过两天要给你动手术呢。”
可他却十分坚决地说,“不行,我得回去救我妻子,她还被埋在废墟中呢。还有我的女儿,她在学校里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可护士说,“汶川那边早就封锁了,人是只能出不能进。你就是出院也去不了汶川。再说,这里离汶川少说也有一百多公里。”他一听这话,就哭了起来,说,“那我该咋办呀。我妻子还被埋在废墟里,还有我的女儿。”护士就对他说,“你不用担心,军队和医务人员都已经赶往那里,也许他们已经救出了你的妻子和女儿。”在护士的安慰和哄劝下,他很快就再次沉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当清明亮丽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时,叶楠睁开眼睛,欣喜而贪婪地到处张望着。这让他有种生命再次重生的鲜活和欣喜。其实人活着的目的意义本身就是感觉着和享受着这阳光下生动而美丽的景致。
这是一间医院病房,屋子不大,只摆放着两张病床。但窗子很宽敞,阳光透进窗子把屋子里照得一片明亮。靠窗的病床上,有个病人也在打着吊瓶。这人约四十岁上下,胡子拉茬,头发散乱,穿着淡蓝色的医院病服,盘着腿坐在病床上。他的一只脚绑着绷带,床边靠着一副双拐。他眉头紧皱,目光呆滞,满面愁容,脑袋一动不动地耷拉着,整个人就象一座颓败潦倒的泥塑,时不时地发出着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因为住在一个病房里,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这人叫李天贵,家在都江堰五堂镇,是最早一批住进来的地震伤员,因脚骨被砸碎了,前两天才做过手术。他虽然从这次地震中逃出一命,但却没有丝毫的庆幸,因为这次地震不但把老婆和孩子都给砸死了,而且,还把他刚刚在乡镇街道上盖起的一栋作门面生意的三层小楼给震塌了。盖楼花了三十多万元,其中有二十多万是他向亲戚和熟人借的。家人死了,自己残了,二十多万元的债又压在身上,所以,他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叶楠不忍看他老是这样地悲观绝望,就想着办法劝说和安慰着他,可是,不管你怎样劝说,他总是很木然地摇着头,说,“老婆死了,家产没了,脚又残了,你说我这二十多万元的欠债该咋还呀!”说着说着,便呜呜地痛哭起来,“你说我活着还有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