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铤是孙鑨的弟弟,却比哥哥早一科中进士,余姚孙家前后出了两代尚书,如今第三代的传人比起父祖更加优秀,书香门第,世代为官,底蕴雄厚,财力惊人,唐毅怎么会放过机会呢!
“文和兄,算起来你在京城为官也有十多年了,家中什么情况,你可清楚?”
孙铤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前些时候我大哥写了一封信给我,他说孙家子弟肯用功读书,勤学苦读的不多,相反架鹰遛狗,斗蛐蛐,斗鸡,听戏,还,还穿什么女装,须眉男儿,红衣绿裙,脸上擦胭脂抹粉,丑态百出,竟如鬼地!”孙铤扬天哀叹,“不瞒行之兄,我孙家世代官宦,只怕到了我们这一代,也就要终结了。&笔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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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钱了,就越玩花样越多。
江南承平日久,加上开海之后,财富涌入,短短不到十年,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冒了出来。
衣着越来越华丽,年轻的士子喜欢穿女装,反过头女子穿男装,敢情女汉子这时候就有了,世人就感叹阴阳颠倒,不祥之兆。
只是人们越玩越疯,挡都挡不住,那些四五十岁的名士宿儒也不能免俗,穿得花团锦簇,还熏香抹粉,大肆打扮。上梁不正下梁歪,哪怕有些保守的人物看不惯,也无力回天。
孙铤就十分担忧,长此下去,后辈子孙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早晚要把祖宗打下来的基业都给败光了。
“行之兄,你深谋远虑,不知道可有什么好办法?”孙铤真心求教道。
唐毅笑道:”文和兄熟读经史,自然清楚历代开国之初,都不免筚路蓝缕,节俭持家,可是天下太平,物产丰盈,人心安定之后,就难免耽于享乐,世风日下,古往今来,皆是一理。要说办法吗,我觉得堵不如疏。”
“怎么讲?”孙铤放下了筷子,用心倾听,他的确被大哥描述的情况吓坏了,要真是那样,孙家百年基业,后继无人,哪还有脸见祖宗啊!
“文和兄,江南富庶,尤其是世家公子,花钱如流水,我以为不妨引导他们把钱花到正途上,比如——养马!”
“啊!”
孙铤吸了一口气,他真是没想到,唐毅还有这么深的用心。
虽然是书香门第,不想子孙舞枪弄棒,骑马打猎,和粗鄙的武夫搅在一起。可是相比整日胡闹,被酒色掏空,养马练武,还能混一个好身体,总比胡混来得好,
“文和兄,有些话本不该说,这些年开海之后,海外的情况知道的越来越多,以往我们都以为除了中原这块宝地儿,外面都是慌蛮之地,烟瘴之乡,可实际呢,那些地方土地肥沃,资源丰富,要什么有什么,一点不比中原差。眼下我们还只能看着,可十年二十年呢,就不想着占一些无主之地吗?要想用兵,就离不开武将,我敢说,武人的地位早晚要提升,想要家族长盛不衰,就要两条腿走路,一文一武,才能站得稳当!”唐毅用极富鼓动的声音说道:“文和兄,说句诛心的话,马比笔墨纸砚贵多了,穷人能读书,却不能养马啊!”
这话真够劲儿,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孙铤的心头。接下来的饭吃的没滋没味,孙铤险些将酒水倒进了鼻子里。
为了避免继续出丑,他早早退席,到了住处,对着天边的一轮新月,陷入了沉思……
整整一个晚上,孙铤都没有睡觉,他不断想着唐毅的那句话,“马比笔墨纸砚贵多了!”
是啊,眼下东南,好些工匠子弟都能读书,读书人一下子膨胀了不止十倍,百倍。哪怕世家子弟还有家学渊源,还有人脉关系,可是也架不住寒门人数众多,天才辈出。再有世家子弟过惯了好日子,不思进取,十年二十年,东南的世家都会面临着被淘汰的威胁,强大的压力,让很多人都睡不着觉。
唐毅却给他们打开了一扇窗户,弃文就武,练武的门槛可比读书高多了。穷人孩子哪怕天天喝稀粥,只要意志坚定,就能苦读下去,成为博学大家。
可练武不行啊,每天不吃一斤肉,炼得狠了,就要吐血,不但练不成武术,还会把小命搭上。
战马就更贵了,别说穷人,就算小富之家都养不起一匹战马。
不说战马吓死人的价格,昂贵的精饲料,而且还要配备专门训马、喂马的仆人。众多的花费加起来,就是一道天然屏障,把穷人都挡在了外面。
赛马,从古至今,都是有钱人的玩具。
西方所谓的骑士,说穿了不就是一群能养得起马的贵族吗?
以往没有开海,就守着大明的这点地方,文贵武贱,重文抑武,武将没有任何吸引力。可如果转而开疆拓土,骑兵就是最强大的拳头!
从人人鄙视的丘八,变成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一个小小的赛马大会,竟然和无数世家的兴衰联系在一起,咋听之下,匪夷所思,风马牛不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