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韩孺子笑道,“小家伙,你穿戎装,当的是什么将军?”
“步兵,陛下,小臣当的是步兵将军。”
韩孺子有些意外,一般孩子都愿做骑将,“哦,步兵有何好处?”
“进退自如、周旋如意,步兵妙用无穷,在庸将手中是一盘散沙,到了良将麾下,却能所向无敌。”
这是崔腾事先找人写好的词,虽无过人之处,但是由崔格说出来,却颇显有趣。
皇帝进府之后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崔腾心花怒放,“陛下进屋,咱们别在外面受冻。”
崔腾拉着侄儿让到一边,先让太监张有才和一名侍卫进去。
阿珍跪在墙角处,身边放着几件玩具,张有才觉得没问题,侍卫也没看出异常。
王赫没有进屋检查,他知道屋子里还有一名乳母,甚至知道“阿珍”这个名字,从未生出丁点怀疑,他防备的是外人,在院子里兜了一圈,查看各处不起眼的角落,确保没有未经许可的奴仆隐藏。
韩孺子进屋,第一眼先看到一架子的书籍,根本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女子。
“你现在就看书了?”韩孺子问。
“略认得几个字,还读不懂书上的东西,但是家里有老先生给我讲里面的故事。”崔格毕竟是孩子,刚见面时自称“小臣”,说着说着就忘了。
“你最喜欢什么故事?”
“太祖的故事。”崔格眼睛一亮,“太祖剑斩猛虎、太祖起兵诛暴君、太祖破陈齐、太祖灭庄赵……都是我最喜欢的故事。”
韩孺子大喜,他小时候最爱听母亲讲述的故事也是太祖的丰功伟绩。
从崔格在门口逗笑众人开始,远处楼上传来的琴声就被忽略,它的骤然停止自然也不会受到关注。
屋外的王赫开始觉得自己想多了,守卫如此严密,又是大白天,除非是神仙,什么刺客能直闯进来刺驾?
相隔一重院落,崔宏正与皇后相谈甚欢,父女二人多日未见,只以书信联系,为防泄密,信中不能什么都写,这次见面,终于能够畅所欲言,崔宏甚至撵走了无关的亲戚,只有母亲老君不肯走,他只好容忍。
“物极必反,父亲,崔家的权势已经没有增加的可能,此时再争,免不了受人猜忌,望父亲以退为上,处处谦让,女儿在宫中好说话,崔家也能得以长久。”
崔宏连连点头,“为父心中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交出大部分兵权,对太后的王家,我也派人送去厚礼,以至亲对待。我儿,你若诞下太子,我连南军都能交出去。”
崔小君脸色微红,坐在一边老君的不爱听了,“瞧你们父女两个在胡说些什么?崔家哪里对不起皇帝了,要如此小心翼翼?你们一个在战场上舍身奋战,为保住韩氏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一个在皇帝最微贱时不离不弃、舍命相陪。还有崔腾,为陛下出生入死多少次。就连我这个老太婆,小君偷我的首饰换钱养部曲的时候,我说什么了?不也默许了?”
崔小君脸色更红,倦侯供养部曲的时候费用甚多,当时为了筹钱,她什么招都用上了。
老君咄咄逼人,“怎么着,崔家做了这么多事,没有功劳反而有错了?待会见到皇帝,我倒要问一句,崔家究竟做错什么了。”
崔宏无奈苦笑,想要劝说母亲,伤势却不允许他说太多的话,而且了解母亲的为人,知道她嘴上厉害,真到了皇帝面前,不敢胡言乱语。
崔小君柔声道:“崔家无错,可陛下返京不久,一心想要整肃朝纲,在陛下看来,这比恢复帝位更加重要,咱们家为陛下做过那么多事,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该再帮陛下一把吗?这次的功劳可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大。”
这么一说,老君才笑了,“我的孙女最聪明,多少年前我就说崔家要依靠她,果不其然,让我说中了。行,只要你们父女知道深浅,我没什么说的。唉,我也老了,没别的指望,就是希望看到崔家根深叶茂,等我死了,见到老头子也能挺直腰板,让他无话可说。”
崔府以外,几条街以外的一间屋子里,身上带着枷锁的圣军师仰头喃喃自语:“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崔家长孙的房中,乳母阿珍慢慢站起身,脸上仍带着和善的微笑。
仍然没人注意到她,活泼的孩子就是她最好的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