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名夏沉默了片刻,谈话已到这种程度,他选择赌上一把。“孙兵部虽然被关入监牢年余,对天子可能有所不满,但其剿灭闯贼的意向不灭。吴总兵久镇辽东,可能存有一些小心思,但目前对大明没有异心。而史阁部迂腐不知兵,但对大明却忠心耿耿。他们三个各有不同,但都心向大明,对天子之令基本上都加以遵从,这便是您和他们的不同。”
周显哈哈笑了两声,“你是说我是董卓、王莽之徒?”
陈名夏摇了摇头,“这个小民不敢轻断。但督帅迁孟圣人入孔庙,与李岩和议,还有办立报纸,尽言大明利弊得失,这些都不是一般的大明官吏敢做的。小民不敢猜想督帅的心思,但您确实触了旁人不敢动的逆鳞。有的人可能认为您这么做是形势所逼,全心为了朝廷。但有的人却认为您就是董卓、王莽之徒,所行之事都是为了扩充势力,原自己的名声。狡兔死良狗烹,这本是历代帝王的一贯作为,但当今圣上的猜忌之心更超其他。有些事情,督帅却不得不提前考虑。”
周显神态轻松,并没有说话,只是翻着树枝上的肉块。油脂外渗,浓香四溢。
陈名夏偷瞄了周显一下,看他并无太大的反应,继续说道:“如若圣上能认清形势,弃宁远,迁民入山海关,就可得大约五万精兵。靠着他们,即使一时难以平定北方乱局,也可起到一定的遏制。或做的更彻底一点,完全舍弃京师,将朝廷迁到南方,只在北方保留部分军队。等实力恢复之后,再兴兵北伐,或有一些中兴大明的机会。可惜的是,圣上虽然聪慧,但太在意自己的名声。连一个辽东孤地宁远都不愿舍弃,岂会轻易同意迁都?这样的结果是北地继续混乱下去,而大明在这样的内耗中最终走向覆亡?而目前能扭转形势的,在小民看来或许只有督帅。”
周显笑了笑,指了指道:“肉快要糊了,你要不断翻动。”
陈名夏顿时有点恍惚,他看着周显,一时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周显淡淡说道:“既然你觉得我有可能扭转形势,为何我不能兴兵北上助圣上稳固北方。而要接受你的建议,出兵进攻天津,拿下骆养性的数万人马。这不等于公然反叛朝廷吗?”
陈名夏摇了摇头,“现在留在北方的官军,除了辽东军外,主要集中在三个地方。一个是京师,另一个是天津,还有一个是在居庸关。京师保留重兵,自然是为了卫护京畿安全。唐通在居庸关,目的是为了震慑四方。而天津,明显是为了提防督帅您。如果你兴兵北上,首先需要征得朝廷的同意,然后遗留在山东的大军还要面临鲁西闯军和在鲁南隆武军的双向夹击。在外有强敌,朝廷也都提防您的情况下,又怎能靠一己之见来扭转北地形势?况且现在北地混乱,最主要的原因的是缺粮。在没有足够粮食的情况下,不强力戮杀绝难平定,而这与督帅爱民的名声有碍,您真的能下得去那个狠心吗?”
看周显没有说话,陈名夏继续说道:“小民以为,无论督帅怎么做,都会引得朝廷的猜忌。与其到时候处处受限,还不如主攻攻杀骆养性。这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彻底消除山东北侧的威胁,另一个是告诉朝廷督帅您已经对之十分不满。现在的朝廷已是漏雨的茅草屋,除非彻底放弃宁远,否则不会轻易动您,反而会尽力拉拢。督帅可以在击败骆养性后,利用他手中的兵力和粮草收揽民心,以尽力扩充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