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复荣见修何阳似乎有些动容，便再度问道：“修先生，昨晚你为什么去女生宿舍？”
修何阳抿着嘴唇，想了一下，终于说：“宿管员要我去搬两张长桌子，送到空着的四楼仓库。因为女生宿舍里都是女生，没力气搬那么重的桌子，通常都是由男生来做的。”
“只单独找你了吗？”郑复荣又问。
“没有，还有三个男生，但他们搬好了东西，就下楼了。”
“你为什么没有下楼？”
修何阳转了眼眸看了眼林隐：“我去别的楼层了，我跟他们说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郑复荣又推眼镜：“去别的楼层，好像不合乎学校规定吧？”
修何阳微囧：“是不太合规定。我就是，就是想去看林隐……”
此时的林隐已经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狠狠地攥着孟楚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郑复荣又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林隐宿舍，就在楼上。我推了两下，没开，我又敲门，也没人应，我猜那个时间，她应该去吃饭了，就给她发短信。”
修何阳一边回想，一边说：
“我骗她，说在她房间里，其实并没有，门都没开，我又不能硬闯吧。”
“然后，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听见她们正楼上的位置有人叫喊的声音。最初我以为只是女生们打闹而已，因为我们男生在寝室也闹，没轻没重的，经常被批评。”
“可后来又觉得不像，是一个女生特别大声的哭嚎，好像被人揍了一样，我就跑上去了，再后来，就是大家看见的样子了，那个女生宿舍里满地都是血，我跑过去看她，她还有气，使劲抓着我，两个眼睛……两个眼睛就那样死勾勾的盯着我……”
修何阳似乎想起那时的情景，肩膀微微颤动一下。
毕竟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大学生，害怕是难免的。
他又接着说：
“就好像，就好像是我把她……杀死了似的。”
“我以为叫救护车，能救活，我想拉她起来，可又不敢……想出去找人，她又拉着我，然后她就那么……那么在我眼前死了……”
修何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说清楚。
从一开始说了颠三倒四的，后来通过郑复荣的整理，才一点点将这些过程捋顺。想必昨天刑警们也问过他了，八成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这么回答的，毫无逻辑性。
郑复荣整理得差不多了，才又问：“你当时进屋时，那个女同学就已经倒在地上了，是吗？”
“对。”
“你说，你听见楼上吵架打仗的声音，还有别人能替你证明这一点吗？”
“我不知道。”修何阳摇头。
这楼里的女生，他不认识几个。体育学院的女学生本来就很少，还有一些不住这个寝室楼，要找人帮忙证明，太难了。
“这一点可以通过排查来重新定义。”郑复荣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
然后又问：“你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比如慌慌张张的，或者神色不太正常的？”
修何阳想了好长时间，还是摇头。
“那么，”郑复荣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凶器呢？在屋子里，有发现凶器或者钝器之类的，能给别人造成致命伤的那种……”
“我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很乱，好像刚刚被人翻过，桌子和椅子都倒在地上……我没注意，真的！”
郑复荣看了看腕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
他是对着韩诺行说的。
韩诺行了然地点点头，伸手拉了拉孟楚的袖子，给了她一个先走的表情。
孟楚知道，韩诺行是想把剩下点时间留给林隐和修何阳两个人，便跟着站起来，低声跟林隐说：“我们在外面等你。”
说着，跟随韩诺行、郑复荣两个人出去了。
探视室里只剩下修何阳和林隐两个人，他们都很沉默。
好半天，林隐别闷着鼻音说：“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修何阳淡淡地说。
大概是跟郑复荣说了很多话，而郑复荣始终如一的面无表情更像是一种坚定的力量才支撑着修何阳，此时的他看上状态要比林隐刚进来看到的好多了。
“韩学长说，他会尽力的。”林隐安慰他。
其实除了安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你们怎么知道郑律师的？是那个国案大律师吗？”修何阳忽然问。
“？”林隐有点蒙蒙的，没听懂。
其实这事儿不怪她，同样的懵懵的还是孟楚。
最后林隐临走之前，修何阳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盯着林隐的手看了好久，才说：“林隐，我没杀人，你信我么？”
林隐心里有些软，点点头：“我信。”
大概修何阳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个字会有多大的魅力，哪怕多年后，他再想起来，依然觉得，就是因为“我信”这两个字，一直让他笃定自己的信念，和林隐彻彻底底地杠上了。
他忽然伸出手指，碰了林隐手背一下。
只一下，就急忙缩回去。
林隐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楞了一下。
修何阳终于展了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我充了下电，这几天就没事儿了。”
林隐的手背微微凉，但皮肤很嫩很软，虽然只一下，修何阳却像是触电一般，心里瞬间明亮了很多。
再难，也有她……
……
出了刑侦大队，郑复荣要回律师所。
韩诺行表示了感谢，提议送他，郑复荣急忙摆手，说道：“韩先生何必这么客气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郑某不过尽了点绵薄之力，可不必劳您接送。”
韩诺行含笑，“那改天请郑律师吃饭吧，咱们也好久没叙叙旧了。”并不接话。
郑复荣又摆摆手：“韩先生，吃饭也不用！要请也是我请，怎么能让您请。只不过，这案子里相互矛盾的东西太多，我虽然作为辩护律师是希望打赢这场官司，可如果韩先生想这官司稳赢，还是需要在刑侦队上找个破案的能手。”
郑复荣说得十分客气。
韩诺行听得懂，以案子现在的情况，对修何阳不利因素太多，到底能不能赢得官司，还要看侦破过程中警察的能力。
不然，修何阳就算一时半会儿定不了罪，可看守所里的日子不见天日的，也是不好啊……
“郑律师有什么推荐吗？”韩诺行问。
“有哇，我有个熟人，在华城，挺有名的，如果他能来，我觉得胜算很高。”
韩诺行弯着唇角，似乎瞬间都能猜到郑复荣口中的能手是谁了。
可没等他问，孟楚先惊呼一声：“该不是霍华成吧？”
“啊，孟小姐，您认识？”郑复荣一愣，僵尸脸上终于有点变化。
孟楚转头看韩诺行，认识？何止认识啊，好像太熟了吧？
熟到互相掐架，互相怼骂，互相拆桥，互相揭老底……
韩诺行接过话头：“听说霍华成这段时间在家里养病……”
他不说完，似乎是不想在郑复荣面前拆穿霍华成因公处分的事，多多少少还算给霍华成点面子。
郑复荣叹了口气：“好像是的，我过几天正巧也要去华城，不如我去看看他，让他过来接手这个案子吧。”
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道了别，各自上车。
林隐还没从刑侦大队里出来，韩诺行和孟楚坐在车里面等她。
孟楚搓着双手，问韩诺行：“郑律师什么来头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不是孟楚她孤陋寡闻，是她本来就不了解这个时间节点的世界，这个时代流行什么歌曲，哪些小鲜肉最红，什么大牌最时尚，她真的不懂。
至于，律师这个行当，更是闻所未闻，她问是敏而好学，不是傻了吧唧。
“你是想听他响当当的名号，还是跟我渊源？”韩诺行将孟楚的双手放入自己的手掌心里，轻轻揉着，给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