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先听有人出应,本住了手,后来想是等得不甚耐烦,又拍起门来。霍子伯故作吃惊,咳了一声喝道:“深更半夜,是谁这样打门!”来人答道:“在大雪中拼命窜了好半夜,好容易才看见人家,饥寒交迫。贵处如是客店,但求安卧,明日从丰付店钱;如是住家,也望行个方便,定当重报。”霍子伯道:“店倒是店,只是小些,你们人多了可睡不下。问明了再说,这是我们东家说的。”
来人道:“我们只四五个人,有一间小房安身弄些汤水吃就行了。外面冷得很,请快开吧。”说时,忽听外面响了一下,好似有一大团冰雪从墙头上落下。霍子伯便问:“外面什么响?你说人只四五个,到底是四个是五个?还是本来四个又添一个?”先答语那人还未答言,又听内中一人微怒答道:“我们共是五人,难道你们开店还怕人多么?只顾噜噜嗦嗦,再不开时,惹得老爷火起,我把你们拆了!”
霍子伯道:“你这位客人怎么这般性子急!夜深大雪天里,我们不该问问么?这里院子大,雪又厚,不好走,昨天才托人从镇上买的一双新毛窝都踹湿了,还怪人!我也得一步一步走哇。前些日一碗泉那里才出了鬼打门,上月黑狗峪驿店中也有被贼崽子抢了的事。我知你们是好客人,财神菩萨,可是不问清白,知道吗?你们在雪地里来回跑了一天半夜,要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呀。”说时,微闻外面二人低语之声,先答话那人接口道:“我这位伙伴委实是又冻又饿,巴不得早有一个安身之处,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掌柜的莫要见怪,快开吧。”
老者目力本好,明见短墙上有半截黑影一闪,带落下一团冰雪,才发出来的响声。
霍子伯既然有了准备,为人又那等机灵,岂有看不出之理?只不明白他已然存心引贼入瓮,做作原可,何以又这样慢腾腾地挨时候?方自沉思,霍子伯已走到门前,把灯放在雪地上,口中仍是絮絮叨叨,埋怨客人不该不体谅人,手把门杠端起,做出吃力神气,才晃了两晃,来人已就势冲门而入,共是五个,俱只随身一件包裹,并未带着行李。霍子伯急道:
“客人快帮我将这牢门关好,风大路滑,杠子沉呢!”来人代他将门上好以后,便问:
“可有上房?”霍子伯道“有两问,在后面。一间已住了客人,也是白天在雪中迷路的,睡着了。请诸位进去时脚步放轻一些,内中有一个大汉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讲动武呢。”另一人忙问:“现在哪里?”霍子伯看了他一眼道,“现在后面。我引路吧。”说罢,领了来人走进堂屋,指着三人住屋说道:“诸位住这一间吧,日里雪方下时客人才走,还笼着现成的火,管保还没有灭呢。”随说随往怀中去掏钥匙。来人忙拦道:“我们要清静睡上些时。这里过路口,早晨大乱,还是住后屋空的一间上房吧。”霍子伯故作不耐烦道:“你们这两起客人真怪,倒都不爱享现成,到后面去还得现升火烧炕。”说着便引来人往后面走去。
老者先只以为来人是汤章威的对头,及至听霍子伯将人引到门首,以实为虚诈向后屋,来人对先来的客又是那等注意,再把到了以后许多所闻所见连在一处细细一想,分明周氏兄弟早知行藏,所说相救之人,也颇似说的是卧病的小主人。再想起大雪中派姓田的远出接引,到后范兰特又是那等盛情款待,还说少时具酒法寒,席间再行畅谈,直到自己说了假姓才设辞进去,必是见怪不该见了真人还隐起行藏不说实话,所以进内不久只命白无敌送出酒饭,不再出来陪宴。越想情理越对,不过老主人就义时年已六旬,多所延揽,但是范兰特年纪甚轻,不特主人宾从当中,少年有本领的没有这么两个人,便是江湖上常通声气以及彼此闻名未见的,也没听说起过西戎山脉南北两路上还有这样侠肝义胆、本领高强的好朋友,形踪偏又那等像法,好生叫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