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在原野的强烈要求下,施清悦给施妈妈打一个电话。
她开了免提。
施妈妈一开口就是串连环问:“你一个人来的?还是和莫时严一起来的?怎么来之前也不知道说一声?”
就知道会这样,施清悦腹诽道。
而后,翻了个不雅的白眼,嘴上却很乖巧地答道:“这次是和悦悦......”
“悦悦!”施清悦的话还没说完,施妈妈就惊呼道。
紧接着,她又问:“肯定又是被你磨得没办法了吧?”
施清悦的乖巧人设很快就破功了,不服气地说道:“什么叫被我磨得没办法了?还又?悦悦自己也很愿意陪我!”
施妈妈信了她才有鬼!
“悦悦什么时候拗得过你?哪次不是顺着你?”
“那是。”施清悦骄傲又得意。
电话那边的施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想到她也看不见,遂停了下来。
又问道:“悦悦在你旁边吗?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两句。”
“每次一打电话就让原原接。”施清悦小声嘀咕了一句,才扯着嗓子对着手机问到:“妈,你确定你当时和陆妈妈总是一起带孩子,没弄混,没抱错?”
施妈妈暗骂了一声,“这熊闺女!”
在她开口数落之前,原野劝慰式地拍了拍施清悦,接过了话头:“施妈妈,我在呢。”
原野一出生,施妈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原原啊,你们现在在哪里?怎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也好请个假,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施清悦轻轻拉了原野一把,无声地提醒她,让她不要说实话。
但原野觉得,试戏成功的事,她老公和施爸施妈只能瞒一头,两头都瞒,绝对要穿帮。
她安抚地握了握施清悦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同时回答道:“我们现在在酒店,正要去退房。”
“什么?你们在酒店做什么?!”施妈妈这问题一问出来,自己就想到了答案:“你们早就来了?来了几天了?怎么不到家里来住,跑去住酒店?”
“妈!你就别问了!回去了再跟你说。”施清悦被问得不耐烦了。
原野再一次及时插了进来:“施妈妈,我们过来有点事,正准备回去跟您和施爸爸说。”
施妈妈在电话那边沉吟了片刻:“行吧,你们俩赶紧回来吧,回来再说。我今天中午早点下班,回去给你们做饭。”
说完她又忍不住交代了一句:“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一挂电话,施清悦抱怨道:“就知道我妈会问东问西,问个不停。早知道就晚点给打电话了,这样还能在外面玩一会。”
施清悦这是五十步嫌弃百步,从施妈妈到施清悦,再到莫盛熠,这短命连环问的技能,那时一脉相承的。
对于出去玩耍这个提议,原野从一开始就没有反对过,于是问道:“你要去哪里玩?”
施清悦拖着行李箱快步经过了原野,脚步跺得极其响亮:“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想这么早回家。”
就算施清悦耍小性子,原野决定了的事也不可能让步:“现在确实还挺早,我们可以先回家一趟,把行李放了再出去玩。”
“为什么不能放酒店?”施清悦还在想尽办法赖。
“放酒店我们还要回来一趟,中午还要回家吃饭,来来回回就没多长时间可以玩了。”原野理智地分析道。
“好吧。”施清悦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能无奈地妥协了。
她们托着行李箱出酒店是,也才刚到八点。
同一时间,郭尚北等人正从京城另一端的一个酒店出发,赶往和神准约定的早餐会。
神准是只身前来,半个助理或秘书都没带。
郭尚北压下心中的疑惑,跟他简短寒暄后,请他落座。
一对三。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数上的压倒性优势都能转化为压倒性的气势。
比如现在这个局面,反而是人多的一方,显得有些过于重视,反而落了下乘。
明明郭尚北这边的人数更符合惯例,神准只身前来才不正常,却反倒衬托得郭尚北这方格格不入。
再者,他带过来的两人,并不是为了凑数,而是随时随地准备接住对方抛出的问题。
专业技术的相关的,夏妍负责;细节核对,王毅磊负责;大体方向,郭尚北把握。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组队了,从来都是配合默契,攻防自如。
这一次,竟然一上来,就感觉到了一种进退皆不宜的局促感。
关键是,对方还只有一个人!
郭尚北心下暗道,果然,他猜得没错,这个神准,不可能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他可能比我想象的还特立独行。
从寒暄到落座,神准一直在打量郭尚北,眼神毫不掩饰。
因此,郭尚北虽然心中翻腾,脸上却比以往更加地却不动声色。
他飞快地定了定神,自我安慰道,其实这也不算太出乎意料,他早就猜到到神准的心思不能以常理揣测了。
郭尚北的淡定自若,也感染了王毅磊和夏妍,他们也很快按捺下了心中的惊异和疑惑。
落座后,王毅磊招来服务员,准备点餐。
不曾想,神准却摆了摆手,说:“先不忙。”
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士,一开口就是一记正中眉心的直拳,一点弯路都没走。
“郭总,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看中的是你们的总公司,而不是你们的工厂。”
郭尚北默默在心中骂了一句,见鬼!怕什么来什么!
王毅磊和夏妍的心中也同时咯噔一下,这和他们的预想完全不同!
郭尚北等人万万没想到,神准竟然一上来就直接击碎了他们的侥幸心,没有给他们半点装傻的机会。
“沈总,我们总公司目前还没有引资计划。”郭尚北平淡地说道。
神准两手分别搭在座位的扶手上,向后靠了靠,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我知道,所以,这次约你来,只是为了表达一下合作意向。”
郭尚北心想,只是为了表达合作意向?这句话电话里不能说吗?非要当面说?玩他吗?他们一行三个人,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听这句话?
他正要拒绝,神准却先他一步,继续说道:“你不必急着给出答案,我这个提议长期有效。”
如果是这样,郭尚北没必要现在就把话说死。
神准既然抛出了诱饵,那就是有把握对方一定会上钩。
他甚至没费心解读郭尚北的表情,他只需要把自己的意思完整地表达出来:“你也可以继续找其他投资者,如果找不到满意的,或者合作不愉快了,随时回过头来找我。我的条件不会变,公司和工厂,一起投。”
这才是无招胜有招的最高境界,一套直拳,又快又猛又准,打得郭尚北等人完全找不到反击的角度。
这还是郭尚北等人第一次被人在谈判桌上被人像这样压制得死死的,事先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派不上用场了。
这样的状态,无疑是谈判中最糟糕的一种。
他们当然也可以回一句:“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谈了,我们的公司好好的,完全不需要外部资金。”
但这样回怼的前提是,需要足够的底气支撑。只可惜,目前他们还没有这个底气。
即使合作谈不成,他们也不可能平白得罪一个业界大佬。
郭尚北觉得憋屈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好的,沈总,您的提议我们会好好考虑。”
说完官话,他放在桌下的手,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敲了敲右手掌心。
而后,计上心头。
“不过,沈总,我们的工厂和公司,一脉相承,公司有的优点,工厂都有,甚至公司没有的有点,工厂也有。您既然能看中我们的公司,何不考虑考虑,从工厂开始,慢慢加深与食趣的合作?”
公司本来就是郭尚北的饵,他并不介意投资人看中它,觊觎它。
他目的就是,让他们一直看得到却吃不到,直到他们为工厂扩建买完单。
他顿了顿,挑衅地加了一句:“我相信,您也不是着急的人吧?”
神准听了郭尚北的话,不禁哈哈哈大笑起来,双手一齐拍了一下扶手,同时借力,坐直了上身。然后,微微前倾,双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相握。
放纵地笑了一会儿后,他收住了笑声,却没收住笑意,饶有兴味地说道:“郭尚北,郭总是吧?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用激将法的人。”
郭尚北心里跟明镜似的,神准这是被愉悦了,他干脆打蛇上棍道:“我更想做第一个用计用成功的人。”
他一点儿也不怕谈崩,反正,神准也说了,长期有效,条件不变。
神准既然用了直拳,就不会怕郭尚北借势反攻。
“第一次用就想成功?我看,我们两人中,你更急。”
神准的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很明显是一语双关。他既是在说郭尚北激将法不可能一次生效,也是在说,他不急着投钱,郭尚北却急着找钱。
神准这是彻底看穿了他们,所以稳坐钓鱼台,甚至笃定他们一定会回头找他。
抛出工厂,却藏着公司,这本身就带着机会主义的性质,有眼光的投资人都不可能允许他买椟藏珠。
即使有,那也肯定是为了接近他手里的珍珠,而采取的策略。
端看最后的结果,是过上别吊着投资人的胃口往前走,还是投资人在他涉水到岸前辖制住他,逼他妥协,吃掉他的饵了。
郭尚北这是在冒险。神准知道,郭尚北自己也知道。
事实上,郭尚北并不怕被人在深水区辖制住。
因为他对公司有信心。
只要他愿意把公司抛出去,随时都会有一顿投资人扑上来。
他手里的珍珠足以让他随时由乙方变成甲方。
这不是他自大,而是事实。
否则,神准也不会说,可以随时回过头来找他了。
但郭尚北依然想尽量保持公司经营的独立性,在最大程度上避免被投资人左右决策。
所以,明知是冒险,他也要勉励一试。
听了神准的话,郭尚北爽快的承认了:“那时当然,找钱的人永远比投钱的人更急。”
郭尚北的坦诚,再次愉悦了神准,成功地激起了他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原本,神准没点餐,是做好了说完就走的准备,没想到,郭尚北这人还有点意思。
他主动招来了服务员,又对郭尚北说:“急也急不来,先点餐,咱们慢慢聊。”
郭尚北没有拒绝的道理,时间就是机会。虽然神准已经明确地表示了不可能单独投资工厂。但是,万一聊着聊着,就见了鬼了呢!
神准利落地点完餐后,合上了餐单,边递给了郭尚北,边说道:“合作能不能谈成,再说,你这个小友,我是交定了。”
王毅磊和夏妍微不可见地对视了一眼,他俩的脑海里同时浮现了吴总的脸。
吴总这辈子最怨念的,大概就是没能生个女儿,不能把老北招为女婿,没法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他。
每次他们跟郭尚北去见吴总,都会莫名觉得自己是强行插在一对父子间的恶人。
除非被郭尚北点名,他们一般都会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王毅磊和夏妍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感慨道,这个神准,不会是吴总第二吧!
郭尚北也想到了吴总,但他觉得,这个神准比吴总可差远了。
吴总当初说交定他这个小友时,那可是真金白银地给他延迟了结账周期。
而这个神准呢,净整些没用的,一步不让,还小友小友地叫。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有点骄傲了,在商场上这么有长辈缘,总不会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