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成功地拉住施清悦的时候,她正巧经过赵鑫身旁。
她们的对话,赵鑫听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去找她?!凭什么?!”施清悦大吼着甩开了原野,盯着原野,眼泪唰唰唰地往下掉,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凭什么?这个问题从施清悦的嘴里问出来,经过空气的传导,钻进了她的大脑,像不远处的草坪上正在运转的除草机一样,震得她的脑海一片轰鸣。
好像有无数个原因,又好像什么原因都没有。
那时的原野,还没有能力从当事人的迷局中跳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默不作声地,怔怔地站了好一会,眼神空洞又无措,却没忘记重新拉住施清悦。
反而是施清悦,看着她这个样子,连忙收住了眼泪:“好了好了,原原,我去不找她了,不去找了。”
原野没理她,也没放开她的胳膊。
施清悦只好伸出捂着腿的手,中指和食指并拢,举到齐眉毛处:“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还不行吗?”
原野瞥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
施清悦急中生智,突然“哎呀”了一声,一副疼得站不稳了的样子,往下沉去。
原野果然紧张地扶住了她:“悦悦,你怎么了。”
施清悦可怜兮兮地说:“我走太快,撞到闸门了。”
“伤到了哪里?”原野扶着她往前走了半步,想让她坐下来,查看一下。
一直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的赵鑫,终于找到了机会:“我看你撞得不轻,要不去校医院看看吧!”
施清悦撞得确实不轻,之前她的心思没在伤痛处,还不觉得,现在才疼得龇牙咧嘴。刚刚是装的,这时,却是真的有点站不稳了。
见她疼的这么厉害,原野也不想浪费时间查看了:“直接去医院吧,我扶着你走,还能坚持走一段吗?”
“让你这个校友帮个忙吧!免得你扶不住我。”说着,施清悦冲着赵鑫喊道:“同学,你应该有空吧?你的图书证我还没还给你呢!”
施清悦扬了扬手里的卡,带着几分得意,意思是,不帮忙,图书证就别想要了。
赵鑫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不确定自己是本来就想跟去,还是真的受了威胁——图书证没了算什么呢?补办一个也不难。
那个时段,正是上课的时候,不上课的人要么在图书馆,要么在宿舍,要么在步行街。
去校医院的一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更没有碰到任何一个熟人,但赵鑫还是觉得如被锋芒。直到确认校医院里也没有熟人之后,他才放松下来。
施清悦的双膝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经医生确认,右膝盖骨中度挫伤。
拿好药,出了医院门后,除了和医生交流,一直没说过话的原野终于开口了:“悦悦,你下个月还有个舞蹈表演赛。”
“到那时候应该快好了吧?”施清悦拨弄着指甲,心虚地说。
“现在已经是月末了,医生说你至少要养三周,不能负重。”原野冷冷道。
“我也没想到走个路会撞这么严重嘛!说好的要去逛街,现在也不能逛了!”施清悦烦躁地说。
一旁的赵鑫心想,这位姑奶奶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冲得有多快,撞得有多响。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原野直接做出了决定:“我下次再陪你逛,你先不要去学校,回家休养几天。”
“要旷课吗?不好吧?”施清悦迟疑道。
原野建议:“伤养好之后在补回来吧。”
施清悦想反驳:“可是……”
原野打断了她:“医生说你不能负重,你要怎么爬楼梯?”
施清悦妥协了:“好吧……”
赵鑫听着她们的对话,有些惊讶,原野竟然也有这么强势地关心人的时候。他把她们送上出租车后,就自己回了图书馆。手上还有一张施清悦留给他的便签,是她趁着原野去取药时写给他的。
“反正,你只要知道,虽然原野对施清悦很纵容,但只要原野表达出坚定的立场,施清悦绝对不会真的勉强她。”赵鑫想来想去,觉得这样描述两人的关系最为合适。
听了赵鑫的回答,郭尚北的心一痛。所以,看聊天记录,并不是施清悦勉强她的,而是她愿意的?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施清悦的。”赵鑫突然感叹了一句。
郭尚北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怎么说呢?”赵鑫慎重地想了想,决定在回答之前先问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一个人所能付出的感情,其实是定量供应的?”
“什么意思?”这话太奇怪了,而且这跟他羡慕施清悦有什么关系。
赵鑫说解释道:“打个比方吧,其实现在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困扰,花费在朋友同伴身上的时间多了,就没有时间陪父母亲人了。有人说,就算就算不在身边,感情也不变,你不觉得这很自欺欺人吗?人的感情不就是用时间和精力来堆砌的吗?而人的时间和精力肯定是有限的,这话没错吧?”
郭尚北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亲人和朋友,他自认为自己平衡的很好。猛然听赵鑫这么一说,他一方面觉得挺有道理,没法反驳;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点怪异,人的感情竟然是一道推断题?还能用等量代换的思维来衡量?
郭尚北没有完全赞同,只是说:“你这么说,也没错。”
赵鑫继续说:“原野没有别的朋友,更没有所谓的社交圈,几乎所有空余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施清悦身上。”
确实挺令人嫉妒的!郭尚北心想。
赵鑫:“很多事,因为她只用陪施清悦去做,她才能由着她,即便是自己稍稍勉为其难一点,也在承受范围。”
郭尚北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证据!
说来说去,施清悦这个朋友,分明就是恃宠而骄!分明就是会经常勉强原野!
赵鑫进一步解释道:“就拿逛街这件事来说,虽然原野很不喜欢逛街,但她也几乎不会拒绝施清悦。只要她再多一两个朋友,她都不可能做到这点。因为,以她的精力,支撑不了更高频率的勉为其难。”
就是说嘛!赵鑫前面说的,施清悦绝对不会勉强原野,根本不存在的!只不过,她对原野的勉强,尚且还在原野的承受范围内!但也很接近临界值了!
看着郭尚北若有所思的样子,赵鑫不确定地问:“所以,老北,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郭尚北点点头:“嗯,明白了,其实,纵容就是心甘情愿被勉为其难。原野不是没有边界感,只是在施清悦那里,她的边界离她自己这边太近。”
赵鑫错愕,也不能说郭尚北的误解了他,只是,这理解的角度,是不是有点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忧可能完全弄反了方向:“你对施清悦有意见?”
郭尚北愣了一下:“没有啊,她一个女的,我能对她有什么意见?”他有那么没肚量吗?意见谈不上吧,只是那个施清悦,心眼明显比原野要多。
赵鑫也不是非让他承认不可:“其实,不管谁要往原野身边靠,都免不了要和施清悦分享她的时间和精力。”
郭尚北立即反问:“你不是说施清悦已经结婚了?她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吧,哪有那么多时间顾着原野?”他觉得,这完全不该成为一个问题。孩子和朋友在一起,大人和情人在一起。就算原野和施清悦是两个连体婴儿,也总有一天要长大,要分开。
这话把赵鑫问倒了,他忽然意识到,他对原野和施清悦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学,停留在她们相携从图书馆门口离开的场景。
她们不在同一所学校,所以施清悦出现的频率很不稳定,有时候赵鑫很长时间都看不到她,有时甚至每天都能看到她来找原野。
她们经常挽着胳膊,你说我听,你闹我笑,就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一样。
其实,原野和施清悦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他根本无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