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虽然是个小学老师,但她的那些学生也不需要她带,上课就上课,下课就自己玩,也不用人照看。就算偶尔摔了,磕了,碰了,也不会很严重,也没人会找老师问责。
所以,原野也不知道怎样才叫带得好孩子。
但她并不觉得盛熠会因为被施清悦磕了碰了而不喜欢她,哪个孩子没有过小痛小伤呢?难道都会因此而厌恶自己的母亲吗?
那盛熠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排斥悦悦呢?
原野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盛熠跟他说过的话,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点。
“悦悦,熠熠好像跟我表达过他不喜欢你没有工作。”
施清悦抬起头,惊讶地问:“真的吗?他是怎么说的?”
原野跟着队伍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如实地说:“他说他的同学每次问他,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可能跟他奶奶一样,觉得我一事无成,什么事都做不好吧?”
施清悦有开始低头拨弄手指甲了:“他可能觉得,有我这样一个妈妈,很丢人吧。”
原野没有否认施清悦的话,而是说:“所以,你更应该抛开一切,全心全意投入到这次的角色里,把这个角色演好,到时候电视播出来,你就可以指着电视,跟盛熠说你的工作就是演戏了。”
原野看了看队伍,已经越来越短了,马上就轮到她了。
她放下手里的箱子,双手扶着施清悦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悦悦,只要你能把这次的角色演好,你现在所担心的问题,都有机会迎刃而解。但前提是,你一定要暂时抛开这些问题,让自己全情投入进去。”
原野说道这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下一剂猛药:“否则,你思绪这么杂乱,根本没办法做好任何一件事,包括演戏这件事。”
施清悦像是被定住了,呆愣愣的重复着原野的话:”包括演戏这件事?“
“对!”原野近乎武断地说。
施清悦终于醒悟了:“对啊,如果连演戏这件事我都做不好,我就真应了紧箍咒的那句话了,不管做什么都做不好。”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争这口气,我也必须要把这件事做好!施清悦在心里坚定地告诉自己。
“原原,我想通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就只想着演戏的事。就当……就当我从没结过婚,从没生过孩子一样,暂时把他们都忘了!”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极端,但是,以目前来说,可能也只有这样的心理暗示,才能让施清悦抛开杂念了。
原野欣慰地点了点头,赞同道:“悦悦,你能这样想太好了。”
没想到,这还不是最极端的。
施清悦灵光一现,两掌一拍,道:“对!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是施清悦了,我是清月!”
她的声音有点大,引得排在原野前面的年轻男子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然后才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往走了一步,接受安检。
下一个就是原野了,她来不及想施清悦这么极端到底是好还是坏,而是匆匆说了一句:“悦悦,盛熠的事,你不用急,等你拍完戏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带他出去玩。”
施清悦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盛熠?盛熠是谁?是个孩子吧?你看我,一个女杀手,像是会带孩子的人吗?”
还没走远的年轻男子再次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他看施清悦的眼神,越发像看精神病人了。
施清悦从来都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原野早就习惯了:“悦悦,我要过安检了,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再见。”
女杀手的声音要冷漠无情,语言要短小精悍。
原野好笑地摇摇头,安心地转身往往前走去。
只要她能演好戏,那就比什么都重要,随她怎么折腾都行。
原野过了安检后,几乎没怎么停顿,就立刻做上了摆渡车。
直到在机舱内安顿下来,她才有机会借着起飞前的一点时间,给施妈妈去了一个电话。
施妈妈哪里是脱不开身,不能送她。施妈妈是怕自己忍不住留她,让她误了飞机,又耽误了面试。
电话那头施妈妈的声音是极力压抑的哽咽:“原野,你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好几年都不来看我们了。”
“嗯。”原野轻柔又坚定地回答道。
“下次来,一定要多住几天啊!”施妈妈进一步要求道。
“好,只要时间允许。”原野莫有不从。
“那你就挑个时间长的假期来。”
原野刚应了一声好,施妈妈紧接着又否定了自己:“不行不行,你随时有空就来,不用管长假短假,短假来了,等长假的时候再来。”
原野轻轻笑了:“好,施妈妈,我会的。”
“原原,你的飞机要起飞了吧?我听到广播了。”施妈妈不舍地问。
“嗯,快了,广播在提醒我关手机。”
“那你就挂了吧。”
施妈妈的意思是让原野先挂。
原野把手机拿到眼前,看着上面跳动的计时,就那么看了十几秒,然后,按下了红色大按钮。
此时飞机广播已经播报完了,机舱里很安静。
原野一向不喜欢吵闹,此刻,耳边突然的寂静,却让她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流浪女,他为什么会说她是流浪女呢?
是因为他也看出她的生活太与世隔绝吗?
没有人天生愿意做流浪女啊!
他和悦悦都说对了,她,想要挣脱,想要出离,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不想等到老了,回忆起来,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曾在江城大学九区十栋301室,吃饭,睡觉,看书,画画。
然后,就没了。
流浪女,流浪女究竟长什么样呢?
从来也没有见过真正的流浪女……
原野突然很想把流浪女的形象画出来,但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她没有任何现实参照,唯一的已知信息就是“流浪女”这三个字。
她把桌椅调低,戴上了眼罩,闭上了眼,开始想象流浪女的样子。
她应该拄着木拐杖,木拐杖的最上方肯定有枝丫,经常被她握的地方一定很光滑。
她应该穿着草鞋,脚趾上是清晨路过草地时沾染的露水和草籽。
她衣衫褴褛,却干干净净……
想着想着,她的意识就渐渐地模糊了,也许梦里,她能见到真正的流浪女,她一定会跟她像老朋友一样打个招呼,然后道一声再见。
起飞的时候,机场大厅的电子表上显示,11:52:00。
这架飞机准时起飞了。
来往的人们,步履匆匆,没人抬头看。
只有身在多贝,和杨总一起进餐的郭尚北,福至心灵地想到,被他们退掉的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吧。
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最长的秒针,正好指到了十二,他看到的时间正好是,11:52:00。
如果准点,飞机一定正在起飞。
会这么准时吗?郭尚北不禁在心里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