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看着她眼白通红,眼皮肿胀,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几乎要被挤成一条缝了。再这么哭下去,她眼睛就要哭坏了。
即使是当年被全世界孤立,原野也没有放任自己恨过谁,而现在,她是真真切切地恨上莫时严了。
施清悦那时刚入社会就遭遇了潜规则威胁,以莫时严的经验和阅历套牢一只不谙世事,又心有戚戚的惊弓之鸟,简直太容易了。他从来没有爱过施清悦,却哄她嫁给自己,随后又花言巧语困住她,让她这么多年只为他的公司和家庭服务,这根本就是一场以爱之名的骗婚!
而施清悦,很明显就是华律师口中的被套牢的“傻女人”。
前两天她经郭尚北引见,跟华律师面谈了一次。聊完正事之后,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华律师最擅长的离婚官司。
华律师说:“要打赢离婚官司,只需要把握一个原则。所有的离婚官司,到最后都是经济纠纷,在一场经济纠纷里谈感情,毫无意义。婚姻里的那些事,一旦闹到法庭上,注定是双输的局面,律师的职责不过是让自己的当事人以最小的损失退出围城。”
郭尚北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是啊,所以当初我姐离婚的时候,我只帮她做了一件事,就是防止她感情用事。”
原野有些惊讶,难怪他从来只提姐姐和侄子,却从来没提过姐夫。
想到郭楠,华律师至今都佩服不已:“就算没有你,以你姐的智商和果断,也不会吃亏。在她面前,你那个前姐夫和他情人,完全不够看。”
郭尚北淡淡道:“不是情人了,结婚了。”
华律师轻蔑地瘪了瘪嘴,道:“不奇怪,都闹得人尽皆知了,当初张口闭口情不自禁、真爱至上,好意思不结婚吗?”
郭尚北对华律师的观点不置可否,又见原野一副认真等待前因后果的模样,便揶揄道:“原原,你对我姐很感兴趣?”
原野回神,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嗯。”从她已知的信息来看,郭尚北的姐姐,经历了很多,也承受了很多,但她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打倒。在抗压能力这方面,她自愧不如。
郭尚北故作沉吟,道:“其实,早点带你见家人也不是不可以啊。”
原野没理他,华律师却抗议了:“诶,诶,诶,旁边还有个人呢!”
郭尚北“哦”了一声,毫无诚意地说:“不好意思啊,不小心忘了。”华律师气得要不给他一拳,被他躲开了,同时不慌不忙道:“你继续说你的观点。”
看在还有原野在场的份上,华律师放过了他,接着刚刚的话说道:“很多为家庭牺牲而自己社会价值的傻女人,被弃若敝履也不肯放手,我看不见得是爱得多深,而是付出太多,又没得到应有的回报,被套牢了。在我看来,婚姻也是一种投资,谁都知道跌势难止的时候,及时调仓才是明智的选择,但谁又甘心低价位卖出呢?那些对方出轨了也不肯离的人,就是出于这种心理。”
“不见得……”
郭尚北刚要反驳就被华律师抬手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你姐。那些走得潇洒的,要么是本钱够多,要么是买入不多。你姐是前者,她性格坚毅果断,有学识又有能力,想她这样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女人,能有几个?”
郭尚北一想,他这话也不算有错。
“那倒也是。”他笑道:“可惜啊,你已经没机会了。”
华律师瞬间就炸了,激动道:“都说了,我对楠姐,那是敬慕跟欣赏,不是男女之情!”
原野惊讶地看了华律师一眼,她怎么觉得他跟当初的自己有点像?
郭尚北淡淡道:“激动什么?我也就随口一说。”
“但是……”华律师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拉回了主线:“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等到婚姻破裂的时候再争取经济利益,其实已经晚了。婚姻里的经济问题,只能防范于未然,婚前留好后路,婚姻存续期间谨慎付出,才能好聚好散。“
原野忍不住皱了皱眉,按照华律师的说法,那悦悦岂不是犯了婚姻的大忌?她完全没有任何防范于未然的意识和行动。
“华大律师啊,你有这样的想法,活该你单身一辈子。”郭尚北抽空看了一眼原野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原野不会听进去了吧?他连忙诘问道:“照你这么说,结婚的人都是奔着总有一天要离婚去的,那还结什么婚?”
不待华律师回答,他就看着原野说:“如果我决定结婚,那就是认定了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如果还想着万一离婚了怎么打官司,显然是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既然心有疑虑,又何必勉强?婚姻缔结,是彼此承诺会在未来的人生里同心同德,携手共进,共同经营好一个有爱的小家。”
原本,华律师一说完话就有些后悔了,郭尚北如今正在痴迷的阶段,肯定不喜欢听这些赤裸裸的现实;而陆原野则显然是太过矜持和谨慎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话,让郭尚北的追求之路更加艰难。
但是,看着郭尚北的视线落点,听着他像求婚誓词一般的辩驳,华律师感觉自己被强行塞了满满一嘴的狗粮。他心里那点微弱的愧疚感还未聚拢,就完全消散了,像老北这样的情场高手,何惧艰难?
他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忍不住要跟他唱唱反调了:“问题是,就算结婚的时候都抱着美好的期待,能善始善终的却不多啊!看看现在的离婚率就知道了。”
原野心想,也许婚姻这件事就是如此吧,像施清悦这样,能不离婚就算是赢了。
只是她还是不禁有些疑惑,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不受委屈的婚姻了吗?
像自己的父母,还有施爸施妈,每当家庭与事业无法兼顾时,做出妥协的都是为人妻为人母者,可她们似乎从来不会觉得不公平,又或者,她们也会觉得委屈,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华律师不肯放过这个问题,郭尚北倒也不恼,只当这是一个表明态度的机会:“确实,一开始有美好的期待和对彼此的信任,不能保证可以走到最后;但如果一开始就防备着散伙的那天,那就绝对走不下去。”
听了郭尚北的话,原野甚至开始觉得,也许施清悦是对的,她从来不防备,从来不去想万一。虽然她这条婚姻之路走得跌跌撞撞,却从没分过心,她把能使上的力气,都用使在了同一个方向。
这个郭尚北,不怪女人对他趋之若鹜,漂亮的话一套一套的。华律师没再继续拆他的太,而是隐晦地调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理想主义者啊。”
郭尚北一愣,随后爽利地承认了:“对啊,你不说我也没发现。”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原野,遇见她之前,只觉得快餐式的感情游戏是稀松平常,遇见她之后,才发觉从前都是无聊的虚度。
这次轮到华律师发愣了,他认真审视了郭尚北片刻,感叹道:“原来,玩世不恭的姿态,只是理想主义者的权宜之计。”
原野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很玩世不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