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人呐,自己差点被北胡蛮子腰斩放干血,好在跟着我,阎王爷都没敢收他,算他运气好。你这一来,直接告诉他,未过门的媳妇也被北胡蛮子刺杀,身中极北寒毒,命不久矣。你说他能不又急又怒,可不是急火攻心嘛!”李青山言语之间逻辑清晰,结合自己偷听的情况,自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明堂如今一身把式已经练得筋骨大壮,算得上是初窥奥妙,自然懂得气血运转的道理,抱拳谢过李青山后,便施展推拿活血的手法帮助含章。一通折腾,崔含章悠悠醒来,一脸悲苦之情,对李青山说道:
“属下要去河间府一趟,还请李将军通融。”
李青山脸色严肃道,“不是老子不近人情,北伐战事当前,你我虽然后方养伤,但绝不可擅离,否则以逃兵论处,罪当问斩。”
“属下却有难处,将军也听得清楚,实在是情势逼不得已,我自会向圣上上书请罪。”崔含章听到他如此说,面色异常坚决的回道。
“死脑筋,我说你丫写诗作词那么聪明,怎么碰到男女之情,就不知道转个弯呢?你出不去,可以把大妹子弄进来啊。”李青山难得如此严肃,但嘴上不忘损人。
“含章,李将军说的有道理,我这趟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寻你,况且你还要继续养伤不宜走动,容我回去安排把姐姐送进嘉桐关,嘉桐关里也有妇孺老幼,有董宝珍帮忙开的通关文牒,只要我等身份没问题,应该进的来。”崔明堂倒是颇为赞同李青山的主意,赶紧劝说他。
“好人做到底,嘉桐关守将姚大观那里,我去帮你通融。”李青山想到那个当初一心一意跟他跑江湖的姚大观,就不禁头疼,麻烦真是一个接一个。
看到李青山摇头晃脑的走了出去,明堂起身给含章倒了杯水,面色忧愁的说道:“姐姐的寒毒暂时已经被牧神医用金针镇住,只不过姐姐身体底子元气不足,能熬多久不好说。”
“明堂,此去河间府务必万般小心,我担心她能否受得了路途颠簸。说来是我害苦了她。”崔含章的心如刀绞,紧紧的抓住崔明堂的手臂嘱托。
一路上不敢让她经受马车颠簸,便由轿夫抬着担架赶路,紧赶慢赶还是用了一旬的脚程。有了守将姚大观的默许,李青山等人顺利的接明薇入嘉桐关。
崔含章每日坚持下地走路,在李青山的帮扶下,登上城头往南眺望,
“痴情种子一个,你若再不来,他都成望妻石了。”李青山见到崔明薇第一句话就打趣道。
惹得明薇嫣然一笑,心中倍感温暖,众人离去,只留下两人静静的在屋内相处,
相看执手泪眼,竟无语凝噎。
谁曾想,北伐战事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轨迹,
难怪庞衍曾发出喟叹,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神光与北胡的战事,中间不知夹杂着多少的悲欢离合,
大势之下,杀戮不止,前线与后方,也不过是早与晚的区别而已。
“清瘦了许多。”含章轻轻的抚摸着明薇的面颊,深情的说道。
“崔郎也晒黑了。”明薇心中悲苦,自知命不久矣,但看到崔含章伤心的深情,她感觉极北寒毒的痛苦微不足道。
“往后的日子,我给你煎药,给你梳洗,给你画眉,只是边关苦寒,委屈你了。”含章看着清减消瘦的明薇,只想着陪伴她。
“妾以蒲柳之姿能侍奉崔郎左右,已然知足。虽然你我在嘉桐关里只能陪伴走一程,便胜过妾在太康城里的几十年生活,只是无福为你开枝散叶,对不起远在溪口的婆婆。”明薇是一个温婉的女子,也是一个动人的女子,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刻,还记挂着崔家的血脉传承,她对崔含章的爱是无声无息的滋润在点点滴滴的生活中。
两人一夜相拥,耳语缠绵,明薇仿佛把一生的话都要说给他听........
门外的崔韫和明堂等人心中纵有千般怨,但却苦闷无处发泄。
两国征战,芸芸众生,高高如灵武侯者,微末如乡间农妇,谁能抗争得过命运,谁又不是天道之下的蝼蚁呢?
世事无常,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崔韫经历此事,更是打定心中的主意。下次见到江家的那个家伙,一定要说清楚心里的话。她不想像明薇姐一般,遇见了幸福,却在指缝间溜走了,“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归来。”崔韫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边关的清晨格外热闹,军营中雷打不动的晨练,血气方刚的汉子喊着嘹亮的口号操练着,奔驰的骏马穿梭于城门内外。
崔含章感觉到近期恢复情况在加速,一早便在门前习练把式,下地之后便未间断。李青山偶尔两次撞见,仔细观察一番难得开口称赞,崔含章虽然对他虽未知根知底,但由衷的放心。故而在李青山面前大大方方的习练,不怕偷师。
“这把式很有意思啊,难怪你恢复的这么好,都快赶上我了。好好练下去不仅能长气力,战力飙升。只是我看你练得有些不对。”李青山蹲在屋檐下,口中嚼着杨柳甘枝刷牙,漫不经心,一副高人模样,指指点点的说道。
“既然如此,李大哥帮我指正下,这把式是咱们溪口千烟洲烧窑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妇孺儿童也能耍上一耍。”崔含章放松身心,收势吐气。
“你现在练得固然能长气力,但如何发挥气力恐怕不知吧?再者,你这把式虽好,但总是缺少余势,故而不够狠厉,杀力更有限。也可能是跟你的脾气秉性有关,无法释放凶狠的一面。”李青山谈起武学,总是倍加认真,言谈之间每每切中要害,让人肃然起敬。
若非是李青山平时遮遮掩掩,不愿多谈师承来历,恐怕崔含章都怀疑他真如传言所说,乃是兵家祖庭嫡系传人。不然何以兵法战阵,身手武艺,气度眼界均都不凡,而且一身的神神道道的九流杂艺,简直就是一个兵家百宝库。
“经你这一指点,回想下,确实如此。属下练这烧窑把式,起初目的是长气力,而且溪口乡邻烧窑匠人都是用来强身健体,打熬气力。至于说杀力,根本就从来没有想过。”崔含章虚心受教,接着他的话讨论着。
“真是暴殄天物啊,这烧窑把式共有十式吧?每一式都是模刻山川万灵,取精华去糟粕,可以说是直指大道,何止杀伐恐怖。比如这式挺胸塌腰,落臀,身体重心自然落于两脚中间,然后急速出拳。看似动作简单,但其劲在腰腿而不在手,需拧腰坐胯,力宜松活;拳自腰肋而出,出时拳心向上前出,全臂放松,不使着力,待拳至将尽未尽处,骤然拧拳,变为拳心向下送肩,周身一紧地发力。若是练到深入,有龙象之力。使拳与意合,意与力合,一拳既出,力若千斤,直透缟甲。”李青山仅仅是几日的观察偷师,就能琢磨出如此门道,不得不说悟性之佳,果然是天纵奇才。
“李将军所言非虚,含章你所练的把式缺少的就是这般的劲道。既然你已经从军入伍,就该收起书生意气,战场杀伐,你死我亡。”即便是已经初窥门径的崔明堂听到李青山这般的分析理解,也是赞叹不已,心中暗道果然如楼先生所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李青山的悟性和修为就远不是自己当下可以比的,含章兄弟有他相伴,也多了几分保命的机会。
相比崔含章所练的烧窑把式,崔明堂族中所传的也并无不同,但胜在有些断断续续的调息技巧辅助,故而可以提升即战力,但也是缺失的较为严重,若是练不好极容易伤到自身,楼先生当初也是受了崔明堂的启发才逐渐尝试修复,无奈力有不逮。故而崔明堂一直未传给含章,就是怕他习练不成,反伤自身。
今日有缘在嘉桐关三人相见,崔明堂也未藏私,便邀请李青山一起参详,希望能借他山之石,补全烧窑把式的调息诀窍。
另一边,崔韫带着牧神医给明薇一边施展金针拔毒,一边熏蒸导气。虽然每次收效甚微,但好在总是祛除丝丝毒素,不至于恶化的更加糟糕,牧神医心中清楚,连日来的奔波还是对明薇的身体极大的消耗,所以他稍后的药中加大了调补剂量。
明薇精神好转,握住崔韫的手说道,“牧神医虽然不说,但我知道自己情况,这几日又加重了。”
“姐姐不要再说了,我们都在,天涯海角一定求得良药,治你寒毒。”崔韫连日来赶路,也是些许清减,眉眼间有散不去的凝重。
“人呐,就是不知足。现在见到了崔郎,就想着在临死之前能身着嫁衣,能出嫁一次。也不枉我这短暂的一生,你说姐姐我是不是贪心呐?”明薇近来时常恍惚,但是每次见到崔含章后,精神便会略有好转。
其实在牧神医看来,见到崔含章反倒成了明薇的催命符,这不是病情好转,分明是燃烧心神,回光返照罢了。
“姐姐会身着凤冠霞帔出嫁的,这事早就定好了的。先躺下休息,我去准备准备。”
崔韫是一个果决的女子,她想到即去做,故而安抚明薇睡下,便出门去找含章明堂等人,筹划尽快举行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