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随着两位夫人回了上房,又是一番相互见礼。
罗老夫人接过白白胖胖狗儿在怀中亲了又亲,对众人道:“瞧瞧,当娘的自个奶,不比那些奶妈子喂养的好?”
狗儿坐在罗老夫人怀中,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众人看了一圈,小手一指石伢,小嘴便裂开了欢喜的笑意。
石伢被冷落了许久,见着有人喜欢自己,自然兴高采烈同他玩耍,逗的狗儿咯咯咯笑个不停。
未几,狗儿开始左顾右盼在人群中寻找罗二夫人,远远瞧见,便拉着哭腔伸着两只胖胖小手索抱。
他娘亲估摸着时辰,这该是他腹饿的时候了,上前从罗老夫人手中接过他,果然他便用脑袋蹭着他阿娘的衣裳。
罗二夫人不过是十七八的新妇,脸皮极薄,抱了他转去与上房一帘之隔的耳室。
有与她相熟的几位妇人跟着去了耳室同她说话,旦见她解开冬裙层层前襟的纽子,并未露出身子,便已开始哺乳。
有位妇人惊咦一声,再探了脑袋细瞧,却见被狗儿胖脸未遮挡之处是一件背心模样的衣裳,那妇人奇道:“这可是个什么物件?”
罗二夫人急急向她使眼色,悄声道:“莫张声,仔细我婆母听见。”
说话间,她将胸衣另一个罩杯的盖子解开,抱着狗儿换了一边,这才道:“我婆母不让请奶妈子,我只能自己喂养狗儿。冬日这般冷,一解开衣襟便要着凉。”
有妇人早先家中不富裕时,也是有自己喂养经验的,闻言便跟着点头。
罗二夫人往帘子外努了努下巴:“跟王猫儿玩耍的那姑娘,在一家做胸衣的铺子里当帮工。来家中做客时凑巧遇上我风寒,便推荐了这款胸衣,比肚兜可是好多了。喂狗儿时用不着连着里衣也解开,可是帮了我的大忙。据说还有其他效果,我只求能安安生生将狗儿喂饱便可。”
她又道:“我大嫂和小姑子都穿了呢。”
那妇人奇道:“罗夫人和王夫人都用不着奶娃,穿这作甚?”
罗二夫人一笑:“是我没说清楚。据说这胸衣也分好多功能。你瞧我小姑子,此前的身段多吓人,现在瘦是瘦了,可那不该瘦之处可一两肉都没少。便是那胸衣功效了。”
有人听了却摇头不信:“我可没瞧见那身子瘦胸脯还那般大之人。如若有那仙术,我不把那神人供在家里,想胖哪里胖哪里,想细哪里细哪里。”
罗二夫人便掀开帘子,悄声喊了声:“芸娘……”
芸娘正跟王杏儿在一处玩耍,不知同她讲了什么故事,逗的王杏儿缠着她离不得。
罗玉的小妹罗猫儿竖着耳朵零零碎碎的跟着听过,内心里不由的有些动摇。
牵着她手的这位话少温柔的“云娘”虽好,可太过文静了些,除了大哥之外,猫儿未瞧见她和旁的人说过话。
而另外一位“芸娘”虽则说不欢喜她阿哥,可肚子里的故事多,今日可是她家办的寿宴,理应是她来听故事,怎的能便宜了王杏儿。
她支棱着耳朵试图往芸娘那边靠近一些,可那王杏儿瞧见她,立刻对芸娘道:“芸姐姐,我们声音小些,不让罗猫儿听到。”
罗猫儿到了处处与人做对的年纪,你不让我近前,我就偏偏要凑上去。立时甩脱那位云娘的手,往王杏儿身边挤去。
王杏儿好歹比罗猫儿大了几个月,身为表姐,怎能不维护自己的权威,誓死捍卫自己的地盘,如论如何都不愿让一步。
便是这时芸娘听到耳室里有人唤她,那声音极小,她便也压着声音应了一声,回头警告这两位小小姐:“你们可不许打架……”抬脚便去了。
王杏儿瞧着芸娘毫不留恋的背影进了耳室,瘪了瘪嘴,哼了罗猫儿一声:“看吧,你同我都没捞着。”
罗猫儿见她流露出失落的模样,瞬间有了一股成就感,也哼了一声,又回头去找她未来大嫂了。
芸娘进了耳室便被一众妇人包围,此前那些端着身份的夫人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如饥似渴的模样与学子没什么两样。
芸娘心中暗道一声好,立刻从挎包里掏出了图册。
渐渐的,上房里妇人们越来越少,耳室那边却连脚都插不进去。各色各样的胸衣图画让妇人们迷了眼,先头才有人问过某件胸衣的功效,下一刻又有人来问。芸娘说的口干舌燥,不免有些叫苦。直到有下人进了上房唤一声“禀老夫人,前边说,开席了。”这才将芸娘解救出来。
一般开席,有眼色的宾客都是不想多叨扰主人家,吃过了席便离开。除非是至亲,否则并不会多留着等着吃晚宴。
有人生怕等下了席找不到李家人,便趁机先向芸娘打听胸衣铺子的所在。
内秀阁新的铺子还未寻到,现下这个已成了烟花女子们频繁往来之地,自然不适合诸位夫人。
芸娘只得道:“有个铺子却没地龙,冬日里太冷。给各位贵妇都是上门服务。您不管是看或是买,只需支个下人去内秀阁打个招呼,芸娘便带着样品上门去让各位夫人赏鉴。”
江宁富人在自家办宴席,除了男女分席,小娃儿同大人也会分席,为各家娃儿专门安排座,取的是重视各家未来栋梁之意。
如此一坐,芸娘同云娘极其凑巧的坐到了一处。
开了宴众人却不能先用菜,罗家孝子贤孙及亲眷要先为罗老夫人祝寿。
为了各桌好观礼,下人们便将挡在男桌和女桌之间的屏风移开。
随着宴席主管的引导,先是罗老夫人下面的子侄辈向罗老夫人磕头,再是孙子和外孙辈,再是女儿同媳妇,最后是孙女同外孙女等。
一时场上诸人四起,有人起身挤上前磕头,有人磕完头要回座,有人磕完头未起来摔了大马趴,有人跪地压住了他人外袍,场面上一时又混乱又热闹。
而恰是如李家这类同罗家关系普通的人家在其中最悠哉,只需看和笑便够了。
此时仪式正进行到孙女同外孙女为罗老夫人磕头上,王杏儿与罗猫儿因着此前抢着听故事之事起了好胜之心,在磕头这个环节竟是谁都不让谁,以谁磕头多作为决胜标准。
两颗小脑袋瓜一时如小鸡啄米一般,一时难分胜负,引的宴上众人笑破肚皮。
便是这时,芸娘听得一旁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她转头去看,那位与她名字相近的“云娘”正瞧着她,一双轻轻浅浅的眸子里含着些许关心。
云娘见芸娘看她,便又凑到她耳边。
这话说的是:“你家急需银子吗?”
芸娘再往她眼中看去,没错,她的眸子里是真的关心之色。
芸娘道:“姑娘何出此言?”
云娘倾了身子上来,语气十分的真诚:“许是你极少来过这种场合。趁着人多拉主顾做买卖,可是极失礼之事呢!”她的手探进袖袋:“今日出来时我阿娘给了我二十两的打赏银子,还没赏出去多少,我先借给你!”
芸娘一笑:“你觉着赴宴的男人们都在谈论着什么?也是谁家媳妇生不出儿子、谁家男人又纳了一门妾室吗?”
那云娘一愣,对芸娘的话中之意难以理解。芸娘又是一笑,将她打量一番,凑在她耳边:“云娘初初发育,到了穿少女胸衣的时候了呢。记得寻我买哦,我给你便宜。”
此时罗猫儿同王杏儿已经决出了胜负。罗夫人以一个巴掌制止了罗猫儿的行为,使得王杏儿以一头之差险胜。
自此磕头贺寿的仪式结束,罗家下人们在各桌这间来回穿梭,将热菜快快的送了上来。
罗玉自磕完头并未落座,只在一旁等着。待王杏儿同罗猫儿比拼完毕,他同高俊一人抱着一个小姑娘往小娃儿的席位上来。
罗猫儿上一局惨败,便又同王杏儿比起抱着两人的哪位哥哥帅气。
在这件事上两人倒是出奇一致的将宝压在罗玉身上,恼的那高俊道:“我这是出了力落不着好。”
原本王杏儿同罗猫儿的座是安排在主家一桌,因着两人各有喜欢的小姐姐,便将两人安排到了宾客桌上。如此一来,芸娘同青竹之间夹着王杏儿,罗猫儿则坐在云娘身旁。
罗玉同高俊将两人送回坐上,却并不离去。他往芸娘处瞧去,只见平日飞扬跋扈的姑娘,此时正十分温柔的询问着王杏儿的喜好。
王杏儿娇声指着桌上一盘清蒸鲈鱼,芸娘便一手执筷,一手执勺,夹了一块鱼肉在面前盅里,十分仔细将其间的小刺挑出,方小声说一句:“张嘴。”
王杏儿继续娇滴滴的“阿——”的一声张开嘴,芸娘好脾气的将鱼肉送进她口中。
她“啊呜”一声吃净,还没等咽下,又向另一盘菜伸出了手。
罗玉看的眼中越渐温柔,又不愿芸娘被自家表妹支使的团团转。他想出声喊一声“芸娘”又忖着这一声唤下去,如若她身旁的另一位“云妹妹”会错了意,引得芸娘恼了他,他又要左右不是人。
他先是向王杏儿喝到:“自己吃饭,莫累到芸姐姐。”引得王杏儿嘟了小嘴。
又朝着芸娘道:“宴上吃不了什么,等下了席我带你去我院里,专门给你留了好东西。”
他说这话时未想过避开人,其他小姑娘听到,一时间纷纷争抢:
“我要吃!”
“我也要吃!”
“我最想吃!”
“我生出来的时候就想吃了!”
“女娲娘娘才把我捏出来的时候我就想吃了!”
罗猫儿大喊一声:“不准吃!你们都不欢喜我大哥,却想着去吃他的!”
她回头央着罗玉:“大哥,我和云姐姐也要去吃。”
她为了让他大哥莫把人弄混淆,还专门指了指身边的云娘。
罗猫儿发了声,王杏儿自然不甘落于人后,立刻指着芸娘道:“表哥,我和芸姐姐也要去吃!”
罗玉一时头大如罗,悔不该在人前说这事,该悄悄只告诉芸娘一人。
青竹瞧着眼前乱糟糟的情景,特意揶揄罗玉:“无论你的哪位‘云(芸)妹妹’去吃,我都要跟去吃。”
一直在一旁瞧热闹的高俊忽的插嘴,他向着青竹道:“这位妹妹,你若想吃,我现下就带你去摘星楼,那里的鱼荟可是一绝,每回来江宁我都要去尝上一尝。你要愿意,你高俊哥哥我亲自喂你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