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工棚里窝了整整十天,工地不看,甚事不想,养精蓄锐,终于等来了第一组往来汇合的人群。
接了讯息,李恪整肃衣冠微笑而出,既不显得急迫,也不刻意拖延。
只是来人却委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客厅之中,三人分左右对坐。
右首陪坐的是张迁,从取到官印的那一刻起,他就自觉自愿地做起了李恪和工程的大管家,凡迎来送往,报备登记,都表现得当仁不让,憨夫也由此能全身心扑在总指城的修建上,反馈到工程,效果就是一日千里。
而左边,首座之人李恪不识,长得细眉凤目,青衣薄衫,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他很少说话,脸上的表情恬淡适静,隐约有种超然物外的学者气度。
相比之下,次席之人就显得健谈多了。
那人脸上常有笑意,声音听来温蔼和顺,他有一副分外精致的五官,浓眉大眼,鼻梁挺翘,就是个子似乎稍矮一些,相比他的仪表气度,显得有些泯然人群。
三年不见了啊……
李恪脸上展开笑容,站在门口便出声呼喊:“曜与我说有佳朋远来,我还道来人是谁,却不想居然会是商山的高徒。平君,许久不见。”
陈平脸上也是由衷的喜意,他与首席之人一道站起来,对着李恪深揖下拜。
“商山道家陆衍、陈平,见过墨家钜子!”
一番寒暄,众人落席,只不一会儿,李恪就从陈平口中知道是事情的因果由来。
商山有四贤。
东园公唐秉,擅《老子》,崇季真,通晓莫为之论,主张道德无为,是陆衍的座上恩师。
夏黄公崔广,一生研接予之学,立义或使,常言天道有志,人为附庸,须得顺应天命方为本分,陈平这几年就是向他求学。
绮里季吴实是庄子的信徒,号清静无为,天人合一,历来只管勘悟,不论其他。
甪里先生周术学的是《尸子》,专注寻求天地和宇宙的真实大道,这么多年,连学生都不曾收过一个。
四人,四脉,故商山一脉向来有天下道家集大成之说,而在山中,又以莫为一系和或使一系这对冤家的论辩最为激烈。
陆衍是唐秉最优秀的学生,陈平则是崔广最得意的弟子,两人皆已承师衣钵,虽未形成自己的思想,但闭门苦读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了太大的帮助。
正巧这段时间,李恪闹腾得天下纷纷,两个年轻人一番商议,在征得了恩师同意后,便齐齐下山,来李恪处实践所学,看看莫为与或使,究竟是谁对谁错。
李恪无语地看着这两个脸上云淡风轻,心里争强好胜的道学青年,很有些不明白庄子的思想在他们世界观的塑形过程中怎么就没能起上半点作用……
不过骤得两位大贤,李恪暗地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清了清嗓子,说:“二位兄长,小弟现在是大秦的官员,因为墨家的关系,在陛下和各府勋贵面前多少也算说得上话。二位既为仕途而来,我处有三三条路供二位摘选。”
陈平的眼睛闪闪放光:“恪君,哪三条路?”
“其一,我将二位举荐与陛下和郎中令蒙毅,以而为之才,最差也是大夫、博士、尚书之流,秩六百石。”
陈平缓缓摇头:“学无以致用,虽三公不任也。”
“其二,二位可以在阳周、胡陵、寿春三县择一为佐史,若觉得一县之地不足施展,雁门郡、薛郡亦可,想从军也可,我与匈奴将军、百越将军皆说得上话,某个一官半职全无难题。”
陆衍依旧不满意:“恪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师弟说你对天志亦有见解,我二人可否在你身边寻一去处,也方便得闲交谈求索?”
“我的身边啊……”李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近期会以直道为主,这个项目的其中一项实践就是精简分化官吏团队,暂时难有空缺。二位兄长若要自我身边开始官途,怕是得从区区刀笔吏做起,这就是我所说的第三条路。”
陆衍与陈平对视一眼,俱笑。
“我等愿为刀笔吏。下吏,拜见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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