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手套,她都觉得他手凉。
七楼的火越来越大,浓烟滚滚,漫进了楼道里,协助救援的保安早就准备好了湿毛巾,将被困电梯的三人转移出了商城。
陆启东在外面,见人出来,欣喜若狂地冲上去:“容历!”
容历?
萧荆禾回头,目光撞上了。
他正看着她,从电梯里到现在,一下都不停歇,视线像黏在了她身上,方才电梯里光线暗,她这才看清他的脸,眉眼皆可入画,着色清雅,俊逸出尘,好看得过分,却是少了几分烟火气。
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挪开了眼。
陆启东过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擦了一把手心的冷汗:“没事吧?”见容历没外伤,陆启东松了一口气,“你吓死老子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容家人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
容历一点反应都没给,眼神落在别处。
陆启东顺着看过去。
消防队的人已经来了,领头的负责人很年轻,手上拿着头盔,有条不紊地指挥队员做灭火工作,安排好之后,才看向萧荆禾。
“有没有受伤?”男人问。
她回:“没有。”
男人叫闻峥,是消防大队的队长,在当消防员之前,干过几年特种兵,骨子里有几分军人的血性,脾气硬,说一不二。
只是,他长相过于英俊,又长得高,若非那一身实操出来的肌肉,脸往那一摆,倒像镜头里的男模。
闻峥表情一贯不苟言笑:“还能参加后面的救援工作吗?”
萧荆禾道:“能。”
“去换衣服。”
她直接去车上换。
容历跟上去。
陆启东有点懵:“容历,你干嘛去?”
容历置若罔闻,亦步亦趋地跟着萧荆禾,她走哪他就去哪。
她拧眉,回头制止:“你已经安全了,不用跟着我。”
他眼睛还是红的,嗓音也哑:“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目光紧紧跟着她的眼,又补充,“还有身份证号。”
他怕再丢了,要看紧她。
萧荆禾毫不犹豫:“不能。”
他眼里的失落很明显,孤注一掷似的:“那我就跟你进去。”
这男人,像团迷雾,教人看不懂。
“随便你。”
说完,她上了消防车,迅速换好了装备后下车,目光掠过一直守在车旁的男人,直接往火里去。
他本能地就抓住了她的手:“别去。”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手心有冷汗,温度低得让她分神了顷刻,然后才挣开手:“这是我的工作。”
他眼里有灼热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别去。”回不来怎么办……
声音沉甸甸的,像承了千言万语在里面。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像眼前这个人一样,分明陌生,她却看得到他眼里翻天覆地的情绪,浓重得像绘了一个缩影,写尽了苍凉,她认真去看,试图分辨,可又只在他眼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也叫容历。
夜夜入她梦里来的人,也叫这个名字,一个电影里的角色,她却在他身上找到了重影。
她把这种说不明屡不清的情绪压下去:“这位先生,你到底要怎样?”
他看着她,火光倒影在眼里,她在那里面看到了泪光。
像是小心翼翼,他伸手抓住她衣袖的一角:“你别撇下我,你别去西北。”
萧荆禾愣住了。
突然想起了《帝后》里面的炎泓帝,他也是这么求定西将军的。
“荆禾。”
队员在喊她快点。
她收拾好情绪,语气冷然了几分:“松手。”
拉着他袖子的人摇头,声音沙哑,像被什么哽住了喉:“你别走。”
没办法了。
萧荆禾把手上的消防头盔戴上,腾出手,对准男人的脖子用力劈下去。
人倒在地上了。
不远处,陆启东跳脚:“卧槽!”他撸了袖子就冲过去,“你打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敢打他!”
萧荆禾没理会,跟队里的两个实习生打招呼:“小松,田光,把他们都拖远一点。”
小松和天光听师姐的,立马上前拽住陆启东。
陆大少也是个暴脾气,放话了:“老子要去投诉你!”
容历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他,这个女人是第一个。
萧荆禾不冷不热:“去吧,现在就去,不去是孙子。”说完,她戴好护目镜和空气呼吸器,转身就冲进了火里。
陆启东:“……”
这女的,好刚。
惠宁三十四年,八月十九,天家三子广亲王诞辰,瑜贵妃在太康殿宴请诸位官家子,定西将军府的莺沉也在列。
席间,历亲王的侍卫差了宫婢去请莺沉。
他约了她,去风华亭。
“阿禾,你给我编个剑穗吧。”她说。
下了绵绵小雨,他没有撑伞,她把自己的伞举高了一些,走过去,遮他的雨:“宫中那么多巧匠能手,为何要我给你编?”
他接过伞,稍稍弯腰,倾向她那边:“三皇嫂也给三皇兄编了。”
今日广亲王诞辰,广亲王妃送的贺礼便是一束剑穗。在大楚,女子的剑穗只能送给心上人。
莺沉低头,脸微红:“我只会耍剑,不善女红。”
她是将门之后,自小学的是剑术马术,女红确实欠缺。
容历想了想:“那我给你编。”
他想,他给心上人编也一样。
莺沉低着头,嘴角有淡淡的笑:“你会吗?”
自然不会。
一国王爷,哪会这些闺中女子的东西,只是,他舍不得她拿剑的手再去拿绣花针,便道:“我可是天家最聪慧的王爷,怎有我学不会的。”
后来呢。
他送了她一个剑穗,用金丝线编的,特地用红线缠出了她的名字,就是……实在丑,他送她时,表情懊恼又挫败:“有点丑,你莫要嫌弃。”
他哪知道那小小的剑穗,竟会这般难,还好没让她学,甚是伤手指。
虽然样子一言难尽,可到底是他亲手做的,怀了几分期待地问她:“你喜不喜欢?”
她点头,把剑穗系在了她的佩剑上,轻轻抚着:“闺中女子该学的,我也都学了,可做得不好,我父亲也说,定西将军府的人天生只适合马背,适合挥剑驰骋沙场。”
她抬起眼,目光专注。
“容历,我,及我定西将军府三十万边关守军,只忠于你,忠于大楚,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战死,这是送你的回礼。”
他笑,偷偷吻了她的唇,在将军府的桂花树下。
后来,莺沉战死了,为他战死……
容历霍然睁开了眼:“阿禾!”
入梦的人不在眼里,他只看到了医院白色的天花板。
“醒了,感觉怎么样?”
说话的是容历的长姐,容家长孙女容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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