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茯苓听的咂舌,“您知道了?凶手是谁?”
茯苓问的急切,秦莞看着她却一时没说出话来,外面寒风越发凛冽,刀子一般的在秦莞脸上割磨,她正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远处黄嬷嬷却走了过来,“王妃,可问完了吗?”
秦莞点了点头,“问完了。”
黄嬷嬷忙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秦莞唇角动了动,只有些疲惫的道,“问了不少,我还得理一理思绪。”
见状黄嬷嬷连忙点头,“是,王妃请快回去歇息吧,晚上还要给五老爷诊脉施针。”
秦莞点了点头,这才往菡萏馆走去,茯苓见秦莞面色凝重,是真的累了,便也不敢多问。
回了菡萏馆,秦莞捧着一杯热茶坐在窗前沉思。
事情到了这一步,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可事情的脉络她已理了出来,如果没有意外,凶手是谁她已经知道了,可她却有些犹豫,陆静承死有余辜,杀了他的人纵然有罪,却也有情可恕,如果告知陆由心,陆由心会如何抉择?
秦莞在菡萏馆之中枯坐了良久,等看到外面天色暗下来方才回神,简单用了些晚膳便往梧桐苑中去。
到了梧桐苑,陆由心正在和陆博易说话,二人面上皆有笑意,而陆静和站在一旁恭敬温文,十分乖觉,秦莞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多看了他一眼。
“你来了!”陆由心见秦莞过来起身来迎。
陆博易也站起身来,“秦姑娘来了……”
这两日陆博易的病情有了些微的好转,咳嗽没那般严重,睡得也安稳了些,见状,众人对秦莞的医术更为信任,对陆博易能痊愈也报了更大的希望。
秦莞进了正堂,“五老爷今日感觉如何?”
陆博易笑道,“刚才还和二妹妹说呢,好多了,从前咳嗽一咳便撕心裂肺的,如今不受凉便不怎么咳了。”
秦莞点了点头,“那好,五老爷请入内,先问脉再施针。”
陆博易精神好了,走路都无需陆静和扶着,先抬手请秦莞先行,而后便跟到了内室来。
几人在窗前矮榻之上落座,秦莞便给陆博易问脉,问脉还没完,黄嬷嬷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在陆由心耳边说了两句,陆由心眉头一皱起身道,“二哥那边出了点事,我过去看看。”
秦莞和陆博易已算熟悉,闻言便点了点头。
陆由心一走,屋子里安静下来,秦莞问了脉道,“要换个方子了,前次的方子有些效用,再加上施针,五老爷的身体颇有些好转之象,如今我要用更为烈性的方子,先用一日,如果五老爷觉得不适,我再换别的。”
这几日秦莞几乎日日都要为陆博易请脉,相处下来,陆博易方知秦莞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便问道,“前次的方子用的很好,还以为秦姑娘暂时不会换药呢,秦姑娘医术高明,想来新的方子更有效用,就是不知这些药方,我能否留下自用?”
秦莞次次开药并不隐瞒药方,陆博易也是知道的,只是秦莞年后就要离开,陆博易便想留下药方自用。
秦莞闻言眉头微挑,“这方子只适合五老爷眼下的病况,若是在别的时候用,有可能不仅无用还对你身体有损。”
秦莞说着,拿过纸笔一边写一边道,“五老爷眼下脉象阴虚,肺经虚寒,如果要留一道之后用的方子,走之前我再开比较好,现在额的方子,还是要请脉问切之后才知是否合宜。”
陆博易点头,“是,秦姑娘说的在理,是我愚昧了。”
秦莞一笑,提笔写今日要用的方子,陆博易抬眸去看,只见秦莞一手簪花小楷端方秀雅,看着便叫人赏心悦目,上次的药方陆博易看过,今日的药方的确大改,光看药便多了独活、秦艽、杜仲、附子等,再看剂量,也比几日前的剂量更大。
秦莞片刻便写完了药方,又道,“这里面一共二十二味药材,不必汤熬,按照配比制成散药,每次服用一钱,用热酒送服,一日两次,中晚饭之后用。” 陆博易将药方接过,方才知此番和前次的药方实在大为不同,便一一应下。
秦莞点了点头,又请陆博易躺去长榻之上,准备为他施针。
陆静和还是上前帮陆博易更衣,更衣完毕,秦莞便上前施针,因非第一次施针,秦莞手上速度快了不少,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秦莞便转身走了出去,陆博易闭着眸子半睡了过去,陆静和见状自然也退出。
外间堂中只有黄嬷嬷几个侍候着,见状忙上热茶。
秦莞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忽而看着陆静和道,“五老爷此前每日都要用参汤?”
陆静和也端着茶盏,听到这话忙答话道,“是,每日都要用,不过秦姑娘开了食疗的方子之后便停了。”
秦莞颔首,“只一味地进补对病况也无助益。”
默了默,秦莞又看向陆静和,“九少爷寻常除了做些手工玩意儿之外还喜欢做什么?”
陆静和静静地回视着秦莞,“也没有别的了,父亲病重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侍疾。”
秦莞点了点头,眼风一瞟,忽然看到窗外又落了雪,秦莞不禁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去,“过来的时候还是晴天,这会儿又下雪了。”说至此,秦莞回身道,“我看园子里梅花开的正好,如今又落下了新雪,九少爷想不想做梅花酿?”
陆静和端着茶盏的手一颤,“什么?”
秦莞注视着他,“梅园的梅花被匠人们养的极好,色泽明艳花朵也几大,清香更是不必说,再加上新雪,今年藏一个冬天,等到了来年春末夏初之时取出,必定是胜过琼浆的美物,九少爷不心动吗?”
陆静和缓缓将手中茶盏放下,抿着唇道,“自然心动……前……前些日子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我便采了些梅花和雪水做酿了,只不过,我似乎不擅长这些,后来便闲置了。”
秦莞一笑,“怎会,九少爷能做出那环流水车,其他机巧之物必定手到擒来,梅花酿可是要比那些还简单的。”
陆静和唇角牵了牵,“既然秦姑娘如此说了,那我便再试试。”
秦莞笑着颔首,“我知道梅园还有一处崔竹林,那竹林下的雪,有梅竹两者之清香,想来是最佳。”
陆静和一双眸子沉定如古井一般,听到这话,拢在身前的指尖却颤了颤,“是……是极雅,没想到秦姑娘去了府中不少地方……”
秦莞侧过身来,目光又看向了窗外,“白鹿洲中处处景致极佳,尤其是鹿苑和梅园,叫人流连忘返。”
陆静和看着秦莞的侧影,这一次却没有接话。
秦莞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见陆由心还没有回来,不由问留下的黄嬷嬷,“二老爷那边出了何事?”
黄嬷嬷忙道,“二老爷说夫人给四少爷准备的灵堂有些寒酸简陋了,为这个闹了两次了,此前夫人没有见他,今夜他却在灵堂那边闹起来了,夫人没法子只好过去看看。”
秦莞眸露恍然,“原来如此,二老爷痛失爱子,倒也能理解。”
陆静和安静的坐在一旁,好似入定了一般,秦莞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四少爷年纪轻轻便过世,实在是令人惋惜,听闻四少爷乃是为人所害,也不知道是谁下了这样的狠手。”
黄嬷嬷蹙眉,一时没明白秦莞为何这样说,待看了一眼陆静和,才想着秦莞许是想坐实自己大夫的身份才讶然一句。
黄嬷嬷苦笑一下,“是,眼下府中还在纠察。”
秦莞便看向陆静和,“九少爷以为,四少爷是为何人所害?”
陆静和并没有抬头,他垂着眸子,默了默才开口,“这个我也不知。”
秦莞收回目光,一把将窗户合上,便也将外面的寒风和冷雪都挡了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来凶手早晚会露出真面目来……”
陆静和却又开了口,“只怕不容易,好似这新雪,新雪落下,旧的痕迹就会掩去。”
秦莞转身看着陆静和,“新雪只能掩下从前雪地上的痕迹,却无法洗掉石尖上的血迹,也无法磨灭凶手身上的伤口,所以我倒是觉得,凶手暴露,是早晚的事。”
陆静和也看着秦莞,忽而问,“秦姑娘可信神佛?”
秦莞呼吸一轻,“不信。”
陆静和闻言笑了一下,垂眸道,“秦姑娘医术高明,手上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在旁人眼中,秦姑娘自己便如同在世神佛一般,只是这世上许多人,不仅渡不了别人,连自己也深陷泥沼,这时候便只能靠自己了,神佛虽不能护佑众生,可他们最是慈悲,如果这些人有了错处,想来也能宽恕。”
陆静和平静的望着秦莞,那双眸子越发的深幽,秦莞从中看不出一丝半点旁的情绪。
秦莞唇角扬了扬,“我虽不信神佛却也信因果,我还知众生皆苦,深陷泥沼之人非哪一人,可如果人生了恶念,造了业障,要求菩萨宽恕,也要先投身业火洗净罪孽,否则,世上人人先都可为恶,再期望菩萨宽容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静和本是和秦莞对视着,可等秦莞说完这些,他却面色无波的转过了目光。
不动不语的坐在那里,气质温润,那双眸子却犹如外面的寒意一般冰冷。
黄嬷嬷在旁听着,忽然觉得秦莞和陆静和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正要说话,内室忽然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秦莞面色微变,连忙往内室走去,陆静和也是瞬间起身跟上。
进了内室,便看到陆博易睁着眸子,咳嗽的脸都涨红一片,见到秦莞二人进来,方才喘息着止了咳嗽。
秦莞一边下针一边问,“五老爷怎么了?可有不适?”
陆博易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忽然嗓子痒的很。”
秦莞这才放下心来,等收了针,陆静和则帮陆博易将衣服披了上,陆博易颤颤巍巍的扶着陆静和,等将斗篷也披上,便道,“二妹妹还没回来,我们也不等了,我有些累了,便先回去歇下,秦姑娘,告辞了。”
秦莞点点头,目送着这父子二人走出了正屋。
这二人一走,秦莞的眉头便皱了起来,陆静和刚才的话让她心底的怜悯减了两分。
世上之人多有苦楚,她跟随父亲办案多年,更是见过了不知多少人世的苦难,见的苦难越多,秦莞心中的慈悲越多,可便是再如何慈悲心软,心底的善恶也无可更改,世上之人,无论善恶强弱,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见陆由心半晌未回,秦莞也先告辞回了菡萏馆。
一回菡萏馆,秦莞便叫来了白枫,“盯着青竹院的动静。”
白枫领命,却有些不解,“陆静承的案子,和五房有关系吗?”
秦莞点了点头,面上却生出几分苦恼来,“想通了一切关节却没有证据,现在就是这种局面,所以要你盯着青竹院。”
白枫心有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秦莞则坐在暖阁发起愁来,如今这般局面,若无证据,只怕陆由心不会全然相信她的说辞,可事发这般久,早已没有任何实际性的证据,即便她挑明了,可到时候凶手强辩,她亦没有法子……
秦莞叹了口气,又将白日审问所得的线索过了一遍,却仍然有些茫然。
陆静承是知道陆静和身份的,用身份来要挟陆静和就范并不是没有可能,陆静承骨子里看不起陆静和的身份,再加上他觉得陆静和长相俊美,便生了坏心,从这一点上来说,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陆静承后来让属下注意那两个管事的行踪,只怕是许诺了陆静和什么,一边要挟,一边提出条件引诱一二,如此,陆静和便是不愿意也不得不从,可如今陆静承人已经死了,陆静和可以矢口否认……
眉头皱了皱,秦莞想到陆由心对陆静和的欣赏,才想到陆博易的病,一时更有些犹豫不决。
第二日一大早,白枫进来回禀秦莞,“王妃,盯了青竹院许久,没看到五老爷和九少爷有什么奇怪之处,青竹院的下人也不多,也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秦莞略一沉吟,“看守梅林的陆隋永在何处?你去帮我将他找来吧,他已经见过我,便也无妨了。”
白枫应声而去,没多时陆隋永便到了菡萏馆。
陆隋永已经见过秦莞,却仍然不知道秦莞的身份,此番被叫过来,也是诚惶诚恐。
在正堂行了礼,秦莞便问道,“你看守梅园许久,可曾见过九少爷去梅园?”
陆隋永闻言抬起头来,道,“自然是见过的,不过九少爷不常去,小人大概只看到一两次。”
“何时?他和谁一起的?”
陆隋永歪头想了片刻,“大概是两个月前,那时候建州刚下了第一场大雪,九少爷去梅园采带雪的梅花,小人那个时候见到了他一次,他一个人,谁也没带,九少爷不似其他几位少爷,寻常身边不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