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的沉默对于沈南风来说无疑是心寒的。
故都依然在江城,但故人却不在。
诺达的办公室闪过一丝静谧,即便这日天气很好,暖阳高照,可沈南风的心依旧是凉飕飕的。
在他的心底,江城永远是他与沈清初遇的地方,无论他去过多少城市,走过多少国家,对江城的怀念,永远排在第一位。
“你先忙,”他开口,嗓音温温淡淡。
挺拔的背影微微僵硬,在阳光下转身。目之所及,他的后背依旧宽阔,她曾经在那个上面待了许久,从江城,到洛杉矶,在到战乱地区,沈南风宽阔的背脊给了她无数温暖。可现在?岁月待人太过残忍。
“一起吧!”直至沈南风的手落在门把上,沈清才稳稳道出如此一句话。
听起来是那般的沉稳,似是深思熟虑许久之后才做出的选择。后者闻言,嘴角牵起淡淡温笑。
这日晚间,沈清回到总统府时不算太晚,但也谈不上早。
彼时,陆景行正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玩耍,小家伙咯咯笑声不断,而陆景行今日一改往常,脱去一身西装,只留一件灰色针织衫在身,一下子,从一个政场精英变成了居家男人。
在反观沈清一身职场装扮,只觉这二人是否站错了队伍。屋外的风,不算大,最起码,今晚院子里的树叶没有随风摆动。苏幕不再、陆琛不再,甚至连老爷子跟老太太都不在。
她未曾询问,但似乎隐隐约约知晓一些什么。换下高跟鞋趿拉着拖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但陆先生素来耳力灵敏,未曾回首,声响渐起;“晚了些。”“有点忙,”算是解释,陆景行坐在地毯上,将小家伙圈在自己身前,沈清迈步过去蹲在他身旁,看着小家伙伸手扒拉着地毯上的玩具,伸手将东西捞给他。
如此场景,异常和谐。
男人带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玩耍,女子娇小的身子蹲在身旁,不远不近,但就是异常温馨和谐。
及其有家庭的味道。
卡丁车放到小家伙面前,陆景行擒着温笑的视线落在沈清身上,淡淡柔柔,“吃过了?”“还没,”她温淡开口,话语不轻不重,不扬不顿。
但陆先生听出来了,她……。心情不好。
或许、有心事。
男人温笑的目光微微沉了沉,但仅是一秒的功夫恢复如初。
“让厨房备餐?”询问之语。
若是往常,这个强势霸道的男人必然是直接开口吩咐了,哪里还会询问她?关于饮食方面的事情,沈清素来没什么开口言语的权利。
极大部分都是陆先生做主。
最为依着她的时候,是怀孕初期。
他很温柔,从一开始结婚到如今孩子半岁,三年半的婚姻生活,一如往常的温柔,无论她如何将他气的火冒三丈,无论她如何闹他,男人都是温柔的。
但……。有时候,温柔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比如此时……。她稍稍有些心烦意乱。
甚至是理不清思绪。
一声浅浅的叹息,紧随而来的是沈清的额头抵在了男人宽厚的肩膀上。
这一举动,让陆先生心头一颤,直呼、不得了。
这不是心情不好,更不是有心事。
上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是什么时候?他想想。
哦~沈清一本正经跟他提离婚的时候。
陆先生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原本双手圈着小家伙的人,愣是腾出一只手落在自己爱人柔顺的发丝上,话语温柔的近乎滴出水儿来;“乖乖、怎么了?”沈清沉默不语。
低着他的肩膀也未曾有任何动作。
她的不言不语,不得不让陆景行胡思乱想。
想着自己是哪里招惹她了,想着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今日没有?昨日?前日?
他反复推敲,甚至是将自己所言之语反复推敲琢磨,却依旧如丈二的和尚。
“累了?还是饿了?”原本被他圈在怀里的小家伙得以“解脱”开始满地毯乱爬。
陆景行自然是固不了那么多了,老婆最重要。
“还是哪里不舒服?”他一声声轻声细语的询问落在沈清耳畔内,是如此的低柔。
可后者,还是无所动作。
只是想靠靠。
只是想感受他的温暖。
正当陆景行疑惑纳闷纠结,思忖自己的“罪行”之时,沈清开口了;“想吃炒粉。”陆先生提在胸口的心狠狠顿了下去;“好、我给乖乖做。”
这话、隐隐约约带着些许焦急甚至是雀跃。
只要不是因为他本身的原因就好。
“乖、看好宝宝,”陆景行说着,起身往厨房去,不过是刚刚起身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小家伙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如此撕心裂肺。
为何哭?
爬着去捞玩具的时候不小心脑袋磕在上面了。
沈清眼疾手快伸手将人从地毯上捞起来,这一哭,陆景行欲要去给沈清炒粉的动作落了空,伸手将哭闹中的下家伙从沈清怀里接起来。
沈清带孩子,终究是不如陆景行细心。小家伙抱着陆景行的脖子抽抽搭搭的,异常可怜兮兮,鼻涕泪水混在他脖颈之间,陆先生丝毫不嫌弃。
若说他的洁癖被沈清治的差不多了,那么有了孩子之后,算是彻底好了。“好了好了,男孩子,撞了就撞了。”
沈清觉得,陆景行教育孩子的方式有问题。
她时常听到陆景行嘴里冒出来的一句话便是“男孩子”而后在来是男孩子不该怎样怎样,不能怎样怎样,就好似天生就该不能如此似的。
虽有问题,但她不否认他确实是在给他灌输男子汉的思想。
便也没开口质疑。直至多年之后,陆景行无意间的一句话,让沈清险些将总统府翻了个底朝天,更是狠下心带着孩子离家出走。陆景行哄好儿子,想要交给沈清,小家伙却不愿意,抱着陆景行的脖子依旧是抽抽搭搭的,但好在不哭了。沈清坐在原地,面色有些颓废与萎靡。
似是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将自己困在一方小小的情绪当中,跟一个迷了路的小孩似的,思绪漂游在外,找不到出路。
陆景行伸手狠下心将小家伙递给月嫂,却不过是数秒的功夫,小家伙的吵闹声又开始了。
沈清发誓,她真的没有不喜欢自己儿子的想法。
只是现在、她有些累,需要静静。所以、在小家伙的哭闹声中,她猛然起身朝四楼而去,这一举动只是潜意识的,再来她多年雷厉风行惯了,脚步自然是极快的。
于她而言是平常的,但是、陆景行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沈清就是负气离开的,且还是怒气冲冲。月嫂似是被沈清如此举动给吓着了,这个素来淡淡的少夫人今日似乎心情及其不佳。就连着陆景行在反应过来时,沈清已经消失在拐角了。
她说想吃炒粉,现在、、、也不想吃了。
陆景行上四楼时,沈清坐在漆黑的书房里,房门半掩着,只有客厅里的一点点亮光透进去,但依旧是乌漆嘛黑的。
唯一一点好处就是,不至于在漆黑中绊倒。
陆景行很怕沈清来的悄无声息的情绪。
他虽历经世事,年少便在政场游离,人生阅历足以出版书籍,但对于自家爱人的情绪,他是怕的,这世间,有许多书籍告诉你人生策略,但却没有一本书可以告诉他如何去哄沈清开心。
知道她的情绪,但此时面对沈清的坏心情,陆景行不敢轻易开口疏导,万一错了呢?
岂不得不偿失?他站在门口,并未伸手开灯。
只因她进来未曾开灯,就证明她是不需要光亮的。“来、让我抱抱你,”陆景行脚步轻轻迈步过去,一手撑在书桌上,一手落在椅子负手上,撑着身子在漆黑中看着自家爱人。
说出来的话语是如此清明,但却未曾有所动作。
怕她不高兴。
她脱了鞋子,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陆景行这话出来时,抬头,清明的眸子泛着迷茫望了眼自家先生。
陆景行似是得到允许,伸手穿过她的腋下与膝盖,将人抱起来,落在自己怀里。这日,沈清白天出门传的是靴子,所以,仅着一双肉色丝袜,单薄的可怜的那种。
在这天寒地冻近乎下雪的天气里,她穿着夏天的袜子,脚丫子自然是冰冷了。
陆景行一手圈着她瘦弱的背脊,一手落在她脚丫子上摸了摸,凉飕飕的。伸手将人抱到沙发上,扯过一侧的毯子盖在她下半身。
全程,沈清未曾言语。
男人坚毅的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话语温软;“乖乖、心情不好?跟我说说,恩?”沈清静默。
“办公室里那些已婚男士时常说老婆唠叨,我听着,总是时不时在想,我老婆怎么就不跟他们老婆一样呢?他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晓,我多羡慕他们能听老婆唠叨,阿幽,你说、我何尝能成为那样的人?”唠叨?是好事。
他最不喜的便是沈清如此时候,心中有情绪,却静默不言,将自己包裹起来,放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所有事情等着它自己融化也绝不跟别人说。
此时的陆景行似乎忘记了,许久之前,沈清像是一只身处在黑暗中的刺猬,她用浑身尖刺将自己包裹起来。
现如今,拔掉了一身尖刺,让陆景行能近的了她的身。
这条婚姻之路,她走的可谓是鲜血淋漓,世人都说陆景行要江山要美人足够艰难。
可沈清又何尝不是?
遇见陆景行之前,她是一只刺猬。
而后,在三年多的婚姻之路上,她一边走,一边亲自动手拔掉自己身上满身尖刺,而这满身尖刺,还不是一次性去除掉的,是一根根拔掉的。
倘若身上有八百根刺,她要承受八百次的痛苦。
不过是这些痛,她藏起来了,谁也看不见罢了。此时、她被自己心中异样情绪圈起来,不言语,不哭不闹,只是暗暗的在心里消化这些负面情绪。
“在遇见我家阿幽之前,我从未幻想过我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我这辈子会结婚,但只会是政治联姻,对方门当户对就行,所谓长相能力都不重要,可遇见你的时候,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反应便是,恩、这清冷的女子适合做我老婆。”“后来、我用了些手段,我们结婚了,在后来,相处的时候,你的邋遢,你的不修边幅,你的冷漠,你的无情都足以让我放弃你,可我没有,每每艰难时刻我总想,自己选的老婆,含着泪也得忍下去,每每你气我的时候,我总想收拾你,让你哭天喊地。”沈清动了动,脚上的毯子稍稍有些滑落,陆景行伸手将她的脚丫子往里拨了拨,将毯子盖在她冰凉的脚丫子上,宽厚的大掌在上面来来回回。
“我欺负你的时候,你哭天喊地我也照欺负不误,别人欺负你的时候,我恨不得能手撕了他,为何?只因你是我老婆,我家的孩子要打要骂只能我来,你瞧,我时时刻刻记着你是我老婆,不舒服的时候想抱抱你,有生理需求的时候想赖着你,你气着我的时候想着不能光我一个人不舒服,得带着你,阿幽、你看,你在我这里,将妻子这二字履行的彻底。”男人伸手将她往怀里压了压,俯身在她唇瓣落下一吻,有些不舍起来。
紧接着,只听他低沉如大提琴般优雅的嗓音在度开腔;“可我在阿幽哪里呢?身为丈夫,妻子不舒服,我理应照顾的,妻子饿了我理应要喂饱的,妻子心里有情绪有理应是要开导的,可这些,我都没有做到,只因为、我的妻子,太懂事了。”“她不舒服会忍着,饿了也不想麻烦我,有情绪了也不和我说,就好似根本没有我这个丈夫的存在一样,我只能抱着她,抱紧她,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我喜欢我的妻子是鲜活的,她有情绪,会闹,会吵。”“阿幽,我在政坛上如何有成就,都抵不上我在你身上的成就,我希望我的妻子可以依赖我,可以依靠我,可以何事都跟我说,甚至可以将我当成垃圾桶,我需要我的妻子成就我这个小男人,能让我出去很自豪的跟别人说,看、我老婆多依赖我。”“你若是凡都是自己解决,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空摆设。”
说到此,陆景行一身叹息在她耳旁响起,捏着她脚丫子的掌心微微出了些许湿汗。
她动了动脚丫子。
在动了动身子,伸手,勾上陆景行的脖子。
献上自己的薄唇。
她并非无心,陆景行每次都用如此动容的嗓音,鲜明的话语在同她讲道理,她怎能不知?
怎会没有动容,但有些情绪,只适合压在心底,不适合说。这夜、沈清选择用行动来解决男人的恬燥,她知道,若是不解决,陆景行可能会跟她做思想工作,做到她说出原由结束,
沈清不得不否认的事情是,陆景行循循善诱以理服人的本事越来越水涨船高了。
凉薄的唇落下来,让陆景行有些呆愣,睁着眸子望着她,剑眉之间带着些许疑惑。
他原以为,这只是沈清的撒娇。
可后来,当她的爪子伸进自己胸膛时,陆先生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索欢,这就是一场大大方方的求爱。
她不言不语,却用行动阻了他的话语。
“爱我,”沈清额头抵着男人脸庞,喘息声浓烈。
话语粗粗。
男人搂着她的手往自己胸膛压了压。
“爱你、”温软话语出口,迎面而来的便是她的薄吻。
往常,都是陆景行欲求不满,索欢无度,这夜,反过来了。
她异常配合,陆景行所到之处都能听见她的喘息与惊叫声。
当然,这些是陆景行所期盼的。
他喜欢沈清给出的互动,甚至是爱得不得了。
多年前,西北军区部队冰冷的单间里,沈清的主动与喘息在陆景行脑海中成了定局,若说然后的多次欢爱有哪一次可以与之相聘比的话,一次是在医院,他死里逃生,压着伤口来了一次。
再来是现在,当她迷离着眸子一声一声喊着老公时,陆景行想,他或许要成柳下惠了。
行至后来,他不想听到沈清的惊叫声了。
封住了她的唇,带着魔性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别叫了,乖乖,再叫就喂不饱你了。”这夜、书房里的气息尤为暧昧。
床笫之欢换了个地方总是格外激情的。
沈清与陆景行二人也不例外。
良久,陆景行伸手拉过薄毯裹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上,在来看看陆景行,除了身上家居裤稍稍有些脏乱之外,哪里还有半分痕迹,哪像沈清,剥了个干净。
她喘息声粗粝。
陆景行伸手顺着她瘦弱的背脊,话语温温;“饱了没有?”
她不语,不知如何回应。
陆景行吻了吻她额头,换了个说法;“饿不饿?还想不想吃炒粉?”“我想回江城,”答非所问,但好歹是说话了。
陆景行一边感到宽慰的同时一边心里抽了抽。
回江城?
莫不是江城那方又出了什么事情,足以让她闷闷不乐一晚上?“恩,”他思忖良久,才冒出如此一句话。
不想她回,但……。算了,不说也罢。
沈清面庞往男人胸前蹭了蹭,淡淡的,但动作却是暖人心窝子。
这夜、沈清未曾用餐。
夫妻二人挤在窄小的沙发上,陆景行这夜、不敢动。
沈清全程只言语了一句话,便不再开口轻言。
听闻怀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陆景行出声轻唤了几句,未曾得到回应,才起身抱着人进卧室放在床上。
吻了吻她汗哒哒的面庞,换了身快速冲了个澡衣服才下楼。
楼下,苏幕依旧未曾回来,小家伙下午时分被陆景行抱着睡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正精力充沛,玩起来不易乐乎。楼下,陆景行看了眼挂钟,十点整。
离2012年结束,尚且只剩两小时。
这夜、十一点五十整,尚且还在睡梦中的沈清被陆景行闹醒,她眉目间仅是不耐,甚至是清明的眸子带着怒火瞪着他。
“乖、一会儿在睡。”
男人开口轻声安慰。
沈清是不愿的。
扭捏着身子往被子里蹭,陆景行无奈笑了笑。
还是没依着她。
这日夜间十一点五十二分,沈清被陆先生从床上挖起来,随便在她睡衣外面裹了件羽绒服去了后院,后院,放眼望去是漆黑的一片草地,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本是睡梦中的人被挖起来,且还受着冷风吹,自然是没没什么好心情的。
十一点五十八分,沈清想转身离开,却被陆先生拉住,一个薄吻落下来,不深,但足够绵长。
十二点整,屋子里的落地钟开始摇摆发出声响。
忽然之间,四周逐渐亮堂,陆景行在落地钟敲完十二下时松开沈清。
她侧眸望去,目之所及的草坪上空一整片的星星。
闪闪发亮,熠熠生辉。
许久之前,她说,天气很好,但是首都的夜色太明亮了,看不见星星。
这日、跨年夜,她在总统府草坪上看到了星星。
“新年快乐,阿幽,从年尾到年初,我对你的爱,从未变过。”此时,沈清逐渐明白陆景行为何要将她从床上挖起来,为何要拉住她来一番绵长的浅吻,从2012年结束到2013年开始,陆景行用如此举动来告知,她们爱了整整一年之久。
她们拥吻整整一年之久。
此时,寒风萧瑟,她只剩下感动。
望着陆景行的目光蕴着一汪秋水,彼时那些不耐烦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方寸间,历经世上沧海桑田,时空里,细问人间寒来暑往,做夫妻,星移斗转心不改。她往前,桌面上摆了一副苍劲有道的毛笔字,她清明目光停止上方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