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桃蹊小脸儿一黑,在桌案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把:“他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冲撞冒犯你了?这个混账东西,瞧着他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竟也是个……”
“你先别急着骂人家呀。”
林蘅咳两声,打断了她的骂骂咧咧。
那谢喻白说的那些话,她一时只能用混账话来形容,但人家又不是真的是个孟浪的登徒子,白挨桃蹊一顿骂,也不合适。
温桃蹊声儿一哽,话就说不出了:“那他到底干什么了?”
“他说……他说……”林蘅摆弄着自己的指尖儿,又低头去看,周身都写满了娇羞,扭扭捏捏的样子,哪里有她素日的沉稳与端淑。
温桃蹊又不是人事不通的傻姑娘,看林蘅这幅形容,隐隐猜到些许。
她声儿一沉,隐含试探的去问她:“他说喜欢你吗?”
林蘅猛地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撞进温桃蹊的审视中。
温桃蹊心口一紧,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林蘅犹豫了半天才点头:“我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又实在是没人可说,表姐她……我前头同你说过,表姐本来就动了人家的心思,我哪里敢去跟表姐说这个。姑母把我的生日宴弄得声势浩大,现在整个歙州都晓得,七月初二我要过生日,人家也多少晓得姑母用心,我更不敢去跟姑母讲了。思来想去的,我只能来找你。”
“那你是害怕吗?还是担心什么?”温桃蹊咬了咬下唇,“这谢喻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咬紧牙关,又啐骂:“他便是真的喜欢你,也该去告诉李家太太,或是回禀了他爹娘,到杭州去提亲,如今单拉了你,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也不是……”林蘅干巴巴的又一次打断他,“闲聊的时候,说起来我下个月要回杭州了,他才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我瞧着也怪害怕的,不晓得他是为什么看起来不大高兴了。后来到了嘉善居,到雅座上坐下来,他说起来我的生日宴,说起来外头人如今都晓得,姑母是打算替我相看郎君,然后他才……他才说的……”
林蘅是个守礼的姑娘,谢喻白私下里与她说这些,她本该觉得十分冒犯,也十分没规矩。
但她已经两次打断了自己的话,替谢喻白辩白。
温桃蹊略想了想:“姐姐,谢喻白是怎么同你说的?”
林蘅仔细的回想着,谢喻白的坚定便又令她心头一热,一股脑把谢喻白的那些话,几乎是一字不落的重复给了温桃蹊听,临了了,才又添上几句:“我只能推说他这玩笑开的大,我同他吃不了这杯茶,赶紧跑了。但我听他那个意思……他本来没打算跟我讲的,就怕冒犯了我似的……”
于是温桃蹊就明白了。
谢喻白仪表堂堂,才华横溢,本就是闺阁女孩儿的梦中情人,他那样的人,就是在京城那样的地方,世家贵女提起他,怕也要赞上一句龙章凤姿。
他同林蘅表白,袒露心迹,又是一味的捧着林蘅说那些话,偏又不是那样花言巧语,一听就是拿了好话哄人的,又说起他家世清白,父母兄嫂为人品性,真是把姿态放的够低的。
而且他意思又那样明显……
温桃蹊深吸口气:“我听着也像是这意思,要不是你打算回杭州了,他大约不会轻易与你开口,而且还有这回你生日宴的事儿……他估计怕你姑母瞧上了别人,倒没他什么事儿了。本来你留在歙州城,他如今也在城中,即便你姑母一时没把他放在考虑的范畴中,但也不至于就急着先告诉了你爹娘,他总还是有机会的,慢慢的同你亲近了,什么都好说,眼下便不成了……”
“桃蹊,他还跟我说了句话,我听着……有些害怕的。”
林蘅搓着手,听了她的话,心头越发不安。
温桃蹊声儿一顿:“害怕?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知道我心里有别人,但那个人……那个人如果也心仪我,或是有所动作,自然也轮不到他今日与我说这些了。”林蘅低下头去,声儿也嗡嗡的,“他那么聪明的人,我就怕上次他看出了什么。”
“因为谢宜棠吗?可你又没有去挤兑人,针对谁,他怎么……”
温桃蹊也吃了一惊的。
这事儿他们兄妹知道,可谁也没敢跟外头人说过,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丫头,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事关姑娘家的名节,谁敢胡说八道的呢?
私下里玩笑打趣两句,也都是无人时候。
谢喻白才回歙州没多少日子,他怎么可能知道?
温桃蹊眉心突突的:“你就该问问她,为什么要派人打听你,我听他说那些话,真是把你的底细摸的一清二楚,至于说你心里有人这样的话,保不齐就是他随口说说,吓唬你的呢?”
林蘅却摇头:“我看不像,他好好地,拿这个吓唬我干什么?我就想着,上回谢家别院的宴上,我是瞧见了谢姑娘同你四哥亲近的,后来咱们在街上遇见他们兄妹……”
她脑子里是懵的,也理不清头绪,揉了揉脑门儿:“我也说不好,但我就是觉得,他不是扯谎诈我,他真的知道。”
他知道林蘅心里有别人,还跟林蘅说这些?
温桃蹊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但好在谢喻白他本也是个读圣贤书的人,并不大会四处去宣扬这种事,她看林蘅面上有几分羞怯,又带着些许惶恐,隔着桌案,把手递过去,握了林蘅的手,给她安抚的力量:“我对谢喻白也并不多了解,而且这种事情,总不能随便拿去问人的。你如果怕他宣扬,我觉得他不会,只是这些日子,还是先离他远些,若真偶然遇上了,也不要同他多说话了。”
“我自然晓得的,就是一时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实在是乱了。”林蘅反手捏她手心儿,“我从没想过,桃蹊,我真是从没想过……你说谢二公子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他说的那样真切又诚恳,偏又不像是扯谎玩笑,这才弄得我心里一团乱麻。”
林蘅呀,就是这么个人,她始终都不晓得,她是这世间难得的瑰宝。
温桃蹊唇畔有淡淡笑意:“他喜欢你,说明他眼光好,晓得你是个好姑娘,是个极好的姑娘,那要照你这么说,谢喻白那样的人不该喜欢你,我四哥又是什么样的人?便是十分不堪,没见过好姑娘的人吗?我的好姐姐,你也太妄自菲薄——”
她把音调略拖了拖:“你且想想看,从你到歙州后,谁家的太太姑娘提起你,不挑个大拇哥儿的?你常来我们家,总晓得我们家的几位老太太,那都是什么脾气的,见了你,不也是满心满眼的喜欢吗?你要说这个,我可不高兴了。”
“可是他……”
“我知道,他在京城,有多少王公贵女,可人家不是说了吗?就喜欢你这样的,温婉,贤淑。”
温桃蹊没叫她继续说,压了压她的手背:“我三哥哥跟他关系还好,每年他回来,我三哥哥也总跟他去吃酒吃茶的,他人品究竟怎么样,回头我替你去问问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