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粦往里走去,他走过的毡毯之上,无序的散落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髀石,而一个个被分别装在铁笼中的松鼠、旱獭、土拨鼠、金眼鸦鹘等活物则随意的摆放着。
莫粦小心的避开了脚下的数个小铁笼,终于,他走到了毡帐的最里侧,他看到,一个高大纤瘦的身影正盘腿坐着,而在这个身影的对面,三个木架上分别挂着三张巨大的羊皮纸,在羊皮纸上,各自画着日月星辰的不同形态、山川树木的不同形态还有人体的形态,并分别用简短的撒儿塔文字做了标注。
莫粦跟着希班学习过撒儿塔文,因而能粗略认得图上标注的文字。至于这羊皮纸上所绘稀奇古怪图案更为深刻的奥义,莫粦就不得而知了。
那纤瘦的身影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一边盯着三张巨大的羊皮纸,一边手握炭笔在羊皮纸裁剪成的小本上飞快的写着什么,口中甚至还念念有词。
“老头儿,别看了,我莫粦回来了。”莫粦在那人的身侧站定,侧头看着他大声道。
“莫粦?顽劣捣蛋的狼崽子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坐着的人先是自语了一句,随后仿佛回过了神来,他猛地抬头看向莫粦,几乎本能的,他抱紧了怀里的小本子,并用脚飞速地将他近处的几个散落的兽类琵琶骨拨到了自己的身下。
“老头儿,瞧把你惊得,我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吧,这回不会拿走你的稀奇玩意了。”莫粦略带嘲讽的笑道。
“这可说不好,两个月前,我还丢了几个白狼髀石呢。”
那人低声道。
听到这话,莫粦微微的挑了挑眉,他下意识的摸了摸鼻梁,而后道:“嗯,一定是尉答尔拿走了,一定是的,回头我就去收拾他,让他还回来。”
“尉答尔?小崽子哟,你也好意思推给你那老实巴交的弟弟?”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隐隐的鄙视。
“呃——”莫粦尴尬的笑了笑。
他看着眼前盘腿坐在他脚边,此时正一脸鄙夷的歪头望着他的纤瘦老者,此人是谁?正是奇骆温部的传奇大萨满——希班。
莫粦幼时,也有着属于孩子的好奇心,甚至他比一般孩童的好奇心更重,他幼时便对主持部族祭祀,整天神神叨叨的希班充满了好奇,于是,他便经常偷偷溜入希班的大帐,当他看到大帐内稀奇古怪的各类物件儿后,大为兴奋,孩子心性的他,翻乱了希班的羊皮纸卷,把希班毡帐内壁的兽首扔到火堆里,拿走几个髀石和兽类琵琶骨,这就是莫粦经常干的,一来二去,他几次都被希班发现了,于是,奇骆温部的营地内出现了这样的奇景,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前面绕着毡帐夺命狂奔,一个瘦高的老头儿拿着骨杖拼命的追赶,口中声嘶力竭的大喊着:“站住!你这个小狼崽子,把东西还给我!”
他有几次都被希班追上,当他等着被父亲和哥哥处罚时,很奇怪的,希班却并没有到父亲和哥哥那儿去要求他们狠狠的处罚他,他只是恼怒的让莫粦背诵撒儿塔文,抄写撒儿塔文,打磨兽骨、熬制各种草原土药而已,当莫粦做完这些,他便放了莫粦回去。
莫粦思绪回转,他再度偏头看向希班,希班约莫六十五岁左右,在草原上也算高龄,一头花白的头发中编了数个小辫散在其中,其余发丝则尽数披散而下,即便是在账内,他的头上仍戴着尖顶的黑色萨满神帽,那神帽的尖顶上饰有一颗两个拇指大小的白色东珠,据说是当年牙关榷场尚开时,沃金巴尔汗在牙关榷场上以三匹通体白色的上等战马从一名海平国商人那儿换来的,沃金巴尔汗将它赐给了希班。而在那神帽尖顶上,还缝制了九条燕然山雪豹之尾制成的白色绒毛飘带,这九根飘带一直延展至希班的背部。
希班身穿灰黑色萨满长袍,长袍的上身挂满了狐尾、狼尾、貂尾等各色兽尾。而下身的皮质神裙上,也挂着十数个打磨成各类兽首的骨质挂件,并以软皮剪成风狼鹘、狼、鹿三种图腾缝于神裙之上。
他有着一张呈现出古铜色,饱经草原风吹日晒的消瘦脸颊,他的眉毛细长而银白,一双及其有神的丹凤眼下,鼻梁高挺而略带鹰钩,并在颔下续着花白的山羊短须。
此时希班的手上由于握着炭笔,已然有些乌黑了,还有他的鼻子上也不觉间沾上了炭笔的黑色。
这样一个略显邋遢的老头,着实没有一点儿夏人所说仙风道骨的样子,但这样一个老头却又的确是奇骆温氏的瑰宝,希班从来都是偏执的,却也从来都是无可替代的,莫粦心中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