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平点了点头,沿着河堤走向一条正在建造的海船。
下到坑内一看,里面的工匠有的在装配肋骨,有的在敲击木榫,还有的正“叮呤咣啷”用铁钉加固龙骨。
船工们见林贵平一行人进来,只是略略抬头看了看,瞧着是个衙役带来的,便无人吭声,继续埋头干活。
林贵平仔细察看这艘正在建造的海船,只见此船约有七八丈长、宽约二丈,船身狭长,却不是普通沙船底部那般平整,海船的船底极窄,只有约五尺。
林贵平诧异道:“这船不是两浙路常见的平底沙船,似乎是福建路的尖底船。”
那衙差钦佩的笑道:“想不到官人也熟识海船,周家从十年前建造的就是福建的尖底船,小人只是听说此船行走在大海之上甚是迅捷,远超平底沙船。”
林贵平又问道:“此船为何要在坑里建造?”
衙差回道:“官人有所不知,这尖底船下部如此之窄,无法像平底船那般拖下水去,故船打造完毕皆是挖坑将水注入,再拉去海中。”
林贵平笑道:“想不到你一衙差,还知晓如此之多。”
衙差抱拳回道:“官人谬赞了,小的是看过几次海船下水,故知晓此事。”
几人上得坑来,林贵平又向那艘已完工八九成的海船走去,走到近前,林贵平才发现这是一艘三桅杆的划船,船底已安上了舵,几个船工光着膀子在用油灰塞缝,还有几个在后半部的船身上刷着油漆。
林贵平仔细瞅了瞅油漆,立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在心底呵呵冷笑,这四条船此刻起就姓“丁”了,丁睿的“丁”。
看完海船,林贵平随着衙役继续往周家庄走去,庄子是个不规则的方形,里面清一色的砖瓦房,看来这周家家道甚是殷实。
庄子里面还有几座奇形怪状的木制房屋,林贵平听吴梦说过日本的房屋大部为木制,估计那便是仿照日本房屋建的。
继续行至一栋硕大的祠堂前方,林贵平看着气势恢宏、雕着飞檐的祠堂不禁一声冷笑,这是找死啊,那周家难道不知晓大宋除了宫殿、道观、寺庙之外民间不得有飞檐么,好好,又有一条罪状了。
衙差指着祠堂边的一座大院子道:“启禀官人,那便是周家周文德员外的宅子。”
林贵平呵呵一笑道:“你前去通禀一下,就说官府来人找他有要事相商。”
衙差领命前去,林贵平招手唤来两个随从,耳语了几句,做了个倒水的模样和刷油漆的动作,那两个随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林贵平眼珠一瞪,两人立时收起笑脸,从林贵平的马背上拿出一个羊皮水囊,骑上马匆匆往船场方向而去。
过了半炷香时辰,衙差领着一个年约五旬的男子过来,林贵平见这老者皮肤黧黑,显见是常年行船,在船上被海风吹的。
那老者眼见林贵平器宇轩昂的立在树荫底下,赶紧小跑着过来恭敬的叉手行礼道:“官人大驾光临周家庄,老朽未曾远迎,敬请恕罪。”
林贵平“嗯”了一声道:“可是周文德员外。”
老者赶紧回道:“正是老朽,官人还请进府歇息吃茶,有事尽管吩咐老朽就是。”
林贵平也不吭声,往祠堂前方走去,周文德摸不着头脑,向那衙差使了个询问的眼色,衙差摇了摇头,示意不知,周文德没奈何只得跟在林贵平后面走去。
林贵平指着祠堂问道:“周员外,此处可是你周家祠堂?”
周文德连忙点头道:“正是我周家的祠堂。”
林贵平脸一板,用威吓的语气喝到:“大胆周文德,你的罪过大了,某家恕不了你的罪,今日你速速召集族人与某家一起去东京城领罪吧。”
周文德吓得魂魄全飞,张开大嘴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只有林贵平那正在桀桀冷笑的神情。
衙差一看情势不妙,赶紧跑过来施礼道:“官人,周员外一向待人和气,从未有作奸犯科之事啊,请官人明察。”
林贵平止住冷笑,指着屋顶的飞檐道:“你这衙差也忒不称职,普通百姓家怎可擅建飞檐?”
周文德听明白了,赶紧解释道:“官人,这可是一百余年前就有的,不是大宋立朝后所建,官人可随意找人查问。”
林贵平傲然道:“朝廷可是规定除皇宫、寺院、道观之外一律不得有飞檐,既是前代所有,那某家放你一马,族人不必前往,你随某家到东京皇城司走一趟吧,把前因后果都说个明白。”
那衙差一听是逾制的罪状,不再吭声了,悄悄的退去,与周文德拉开距离。
周文德也是积年的老狐狸,心思机敏,刚才只是被吓住了,此刻听说族人可放一马,知道这事就是眼前这位说了算。
他脸上立马堆满了媚笑,拱手作揖道:“官人,可否先进家门坐坐,老朽细细诉说一番,家中还有些上好的茶叶孝敬官人。”
林贵平一听此话就知道他要贿赂自己,本着演戏演足的想法,便道:“如此也好,且进去细细说来。”
周文德一听有戏,眼前这官人估摸只是来诈钱的,一切好说,赶紧抱拳恭请,林贵平双手后背,大模大样的朝着周宅走去。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急速奔来,马到了林贵平五丈之外勒停,骑士一跃下马,跑至林贵平面前叉手行礼道:启禀官人,这周家船场胆大包天,竟敢使用朱黄色油漆粉刷海船,请官人定夺。”
林贵平故作惊诧道:“哦,竟有此事。”说罢转身对着周文德道:“此事当真,这可是谋逆的大罪,洒家也帮不了你了。”
周文德的惊恐刚刚平息下来,此刻被这消息一震,立时魂飞天外,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赶紧跪下磕头道:“官人明鉴,小老儿家的船场绝无可能用朱黄油漆,请官人明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