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再次回到吉玛府邸范围的时候,守门的两名门卫直接伸手拦住她问她是干什么的。
她以一种无比自然的语气回了句:“里面的大人让我出去办点事,刚回来。”完全没有一点对于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跳窗跑出去的不自然。
事实上在重新回到吉玛家之前,秋玹还去找了一趟林卜格。
她从地下黑市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碰见的行人都在说看到各位领主的马车前后从吉玛府邸门前行驶出来,于是她知道那场聚会日已经结束了。
鉴于之前情急之下的种种行为,保险起见,她专门找人打听了林卜格的去向,然后在地上集市的一处喧哗摊位上找到了正以一种奇异姿势撅着屁股看热闹的林卜格。
她站在人群后面盯着林卜格看了一会,出乎意料的,他身边一个手下也没带,就只有一个人在这里。由于商人过于矮小的身型,导致林卜格挤在人群中努力踮脚想要看到前排的样子几乎让他快要淹没在人群里。
秋玹想了一会,也挤进人群里上前几步,单手将他整个人一把提了起来。
突然看清了所有人头顶的林卜格:“……”
两人维持着这种更加诡异的姿势沉默了一会,秋玹也顺势看清了他那么想要凑过来看的热闹到底是什么。
就是那种常见的街头卖艺者,现在表演的是一种类似于杂技喷火。表演人仰头喝了一口什么东西,接着口中对着火把一吐,就见一簇火舌猛地窜了起来。她看了两眼觉得无聊,但身边的人乃至理应见多识广的林卜格在内都是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
甚至在没被发现之前,她亲眼看见林卜格想要悄悄上手去摸一摸人家表演用的陶罐子。
“……我们出去说吧。”
被人以这样的姿势举着,林卜格本来还想着勉强坚持一会把这场表演看完,但半晌过后也面子挂不住开口道。“走吧,去我的店铺里,那里安静一点。”
于是秋玹也没说什么将他放下来,看着矮小的商人脚尖触地的一瞬间就又重新淹没于鼎沸人群里。
“真稀奇,以你的身份来说,平时什么样的‘表演’看不到,竟然也会像这样挤着看街头马戏。”
林卜格抬手整理了一番有些起皱的衣领,“马戏就是要看街头的……你不懂的。”
“行吧。”
没过多久,等到林卜格打理好一切再次回头看向她的时候,秋玹看见,这位地上的商人又一次恢复了记忆中的那副熟悉样子。
“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你是为什么来找我。”他这么说道,“我也不来问你之前火烧屁股似的是有什么要命的要紧事去办,但是你公然当着各位领主的面拂了别西卜大人的面子,就凭这一点,卓尔的地上各势力就算表面上也要对你拉黑名单了。”
“有一个人不用做这种表面功夫来划明自己跟别西卜的界限。”
秋玹停下脚步,视线直直地盯着林卜格。“吉玛。他表不表态都是一个样子,所以不需要做这样的表面功夫。”
“你以为你看得很透吗,年轻人?”
如她所预料,林卜格对于这一番说辞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惊异或是质疑她怎么敢这么评价各位“尊贵”的大人物们。这名已经混成人精的商人淡淡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给你一点忠告,算是我这么多年来行商的一点小小经验。”
“在你自认为能够看透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同样能够看透你。”
秋玹低头直视着那双不在同一水平面上的眼睛,她轻轻眨了下眼睫,算是接受了这条“忠告”。
在有些时候,这种来自年龄翻了两轮不止的“长辈们”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阅历谈资炫耀,是有必要听的。
就好比你可能有些时候会觉得自己的那些长辈们在有些事情上太过于斤斤计较小题大做,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些所谓的“老一辈的经验之谈”,是外面课堂黑板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
思维的方式不同,看待世界的视角也是不同的。
他们有他们那一辈人的生存之道,而这也是结合了那些故去的先祖们可能流经了十年百年千年的经验之谈。这些无形的“知识”经过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发酵蕴藏,才逐渐演变成了现今可能短短一句话就能说完的“道理”。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杰罗的事情了?”秋玹道,“你之前问我会不会杀人,就是为了让我、或者说放任我去杀死那些你买来的杀手。”
“事实上,年轻人。”林卜格几步回到自己的店铺里——他这个铺子要比其他地上普通商人高级不止一点,至少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租赁空间——在其中一张摇椅上坐下,仰着头看向秋玹。“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出手去帮那个年轻人的,因为你们是‘同类’,不是吗?”
秋玹面上不显,只是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林卜格会猜到他们这些行刑官不一样的地方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他的身份摆在这里。
他是卓尔城地上商业交易链中最重要的一环“中介人”,每天见到的人或许比有些人半辈子加在一起见到的还要多。凡是能够进入卓尔城的行刑官大多都需要一份工作来换食物,而林卜格如果认出有这样一批人每个月都会神秘消失那么一段时间,然后再重新回到卓尔,那么即便他不可能知道“行刑官”这一身份,或多或少也能猜到在他们的世界里有那么一批格格不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