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第十五号丙级横梁。
负责与奥赛尔进行酒液交易买卖的工作人员正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下一秒属于银甲骑士独有的硬底铁靴踏地声响起,几名交易人员惊醒,这才发觉眼前横梁外部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人影来。
那一行人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像是风尘仆仆经历了无数不好的遭遇一般。不过这也是他们司空见惯的,毕竟每一个从奥赛尔那种地方过来的人全都是面黄肌瘦着蓬头垢面。
工作人员眼看着那一行人渐渐靠近横梁拱门的位置,但是都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因为他们同样见惯了这种场面。知道此刻面上看似风平浪静的横梁接壤边缘土地上,不知道有多少虎视眈眈的饥民埋伏在阳光找不到的角落里,就等着像这一行人这样的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的“肥羊”。
这是每一个企图逃离奥赛尔的人都会经历的最后一步,也有不知道多少人经历万难恰恰就是死在了这最后一步。
横梁的工作人员是不会去刻意阻止这样的事情的,或者也可以说,这种风气是官方所默认的。于是几个靠坐在椅背上的人员谁也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反而继续懒散地放松着身体,斜着眼睛看过来完全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然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行人若无其事地走近视野,看着其中一名男人上前一步像是叩门那样抬手做了个敲击空气的手势,一直到他们踏入拱门范围,竟然一丝风吹草动的预兆都没有发生。
几个工作人员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向那一群人,在场的人中大概只有原先几个负责边境巡逻的骑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训练有素,此刻更不可能放下工作主动去谈论这件事情。
一名工作人员反应过来之后站定在那一行人面前,视线仍是有所怀疑地在他们与奥赛尔接壤范围土地上扫了几圈,见确实没有任何动静发生,这才转过头来看着人群。
“你们谁想要去卓尔城?”
一行人中站在前排的那个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全部。”
瞬时一群工作人员又纷纷瞪圆了眼睛。
“全部?”负责人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遍,随后他目光在身后的人群上转了一圈:“一二三……你们一共有十个人!你说全部都要去卓尔城,是你们不知道规矩还是纯粹来找事的啊?!”
“兄弟,别激动。”男人安抚状劝了负责人一声,“我们一共五个人,后面那五个不算是人……哦对了,你们提供一些杯子,五个人每人二十杯血的话一共是一百杯,我们可以现场放。”
负责人跟看鬼一样看着男人,到目前为止他算是反应过来这一行人是要选择以怎样的方式进入卓尔城了。无非就是现场杀人放血,其实这种做法也无可厚非,他们这些人理应见怪不怪了,唯一奇怪的点就是他们怎么可能让之后的那五个人乖乖听话放血呢?
自从这一行人走进来开始,他们就一直看得清楚,后面的那五个人能走能动的,除了表情僵硬一点之外看起来就是正常无比的活人。
为首的那个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笑。
负责人一时竟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当即抱着一种“我看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的看好戏心态,先让人拿了一个大型的窑罐过来。
“填满这个罐子正好是二十杯血的量,你们先把这个罐子灌满再说。”
男人面上没有丝毫难色,他看起来轻松无比地朝身后的位置招了招手,紧接着,队伍之后的一个“人”竟然真的僵硬着神色走了上来,拿过匕首划破动脉就开始往罐子里放血。
在场的工作人员无不看得瞪大眼睛,暗道这人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能够狠下心做到这一步来。人们的注意都放在眼前的稀奇场景与为首的男人身上,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人群之后,秋玹垂下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无形中操纵着什么一般。
七天之前,他们跟着在深渊底层碰上的盟友队伍成功通过暴风眼,从虚无之渊逃离。
他们出来随机传送到的地方是背面方向的一处人迹罕至的官道,他们也不敢再踩一些稀奇古怪的裂洞,于是从踏上了那条官道一路沿着往最近一处横梁走来。
期间经历了几次踩空裂洞被送走又艰难爬回来、夜晚遭遇失败品黑袍杀手偷袭、被饥民抢夺食物等一系列能够想象到的麻烦之后,终于在第七天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最近第十五号横梁的影子。
此刻一行人身上,由男人跟女人带着的食物与酒已经快要吃完了。毕竟队伍里又多了两张、哦加上那个清醒过来的小女孩一共是三张嘴,早些时候男人曾经问过秋玹他们到时候去了横梁没有酒该怎么办,当时秋玹看了他一眼,随手挑了个饥民尸体使其站起来给两人跳了个舞。
冷面女人:“……”
两人像是才知晓了一点为什么虞棠敢这样将自己的主武器交给一个陌生同行的原因,他们心知没有行刑官喜欢自己的能力被人打探的道理,当即十分有眼色地也没有多问,只是心里放下了一些。
“现在带上这些尸体还有点早,到时候我们走到横梁的时候血液就差不多凝固了,我们可以到了横梁边缘那一带再动手。”男人当时是这么跟秋玹他们说的,“众所周知,要想找到数量最多的饥民,就去奥赛尔的官道跟横梁的接壤处。”
似乎是因为他们就近的这处第十五号丙级横梁只是一个不见经传的小型横梁,一般情况下来说没有什么人会来这里,所以周围埋伏的饥民并不是特别多。
这种程度的偷袭这一行人里随便拎出哪个都能够轻松解决,所以他们处理完袭击饥民再由秋玹种上病毒转换完成的时间里甚至都没有惊动到横梁里那些正在打瞌睡的负责人。等到一行人带着几具尸体踏入横梁,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横梁的工作人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五个“人”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给榨干出来,然后再一具具重新倒下去——事实上即使是放干血他们也并不会倒地,毕竟本来就已经是尸体了,只不过秋玹为了掩人耳目这么做了罢了——五口满满当当的窑罐散发着刺鼻的腥气,再一次震惊着人们视野。
甚至根本不需要人过来验血里是否掺了水,这荒诞一幕正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也正因为如此,才衬得更为不可思议。
工作人员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给了他们一人一张证明牌,开启了另一边的拱门让五人过去了。
“我感觉除了跌进虚无之渊的那一次,我从奥赛尔回归的经历里从来没有容易过。”
男人脚步踏在久违了的卓尔城石头面上,他深吸一口带着点晚冬最后冷意的空气,这样感慨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