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之内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有阵阵微弱的雷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似乎在某处正积蓄着一场风暴。</p>
“不对劲,距离我昏迷,你觉得过去了多久。”洛伦佐转过身追问着塞琉,“跟着你的感觉来判断,塞琉。”</p>
“大……大概几个小时?”塞琉说。</p>
“我们离开时便已经是深夜了,加上战斗与昏迷。”洛伦佐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直接大步奔跑了起来,朝着甲板前进。</p>
“怎么了!”</p>
塞琉努力地跟在他身后,这一身的装备让她的速度变得很慢。</p>
“你没注意到吗?现在应该快要天亮了!”洛伦佐大声地喊道,“可视野内依旧一片昏黑,毫无天明的样子。”</p>
整个世界似乎都失去了光亮,被沉重的铅灰所覆盖,它们一重又一重地堆叠着,就像沉重的城墙般将所有人困于此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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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乌云密布的话,这很正常吧……”</p>
塞琉说着,可说到了最后,她的声音也不由地颤抖了起来,她察觉到了一些事,一些被她忽视的事,一些她本该注意到的事。</p>
侵蚀不仅在影响着设备的运转,也在影响着人们的认知,在激烈的战事之下,精神极度紧绷,这样的高压中,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那些细微的变化。</p>
不知何时最深邃的黑暗已经笼罩住了他们,只是无人知晓。</p>
……</p>
“战斗停下来了吗?”</p>
昏暗之中,有人问了这么一句话,过了一会,另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回答着。</p>
“大概吧,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炮击了,应该是结束了吧。”</p>
加隆回应着副手的问话,在这昏暗的舱室里,他半躺在冰冷的地面上。</p>
这里是一处货舱,大概这些人也没想到他们会拥有类似“俘虏”的东西,只好临时把加隆等人关进了这里,他们的态度也不错,至少算得上是友好。</p>
船医为加隆简单地治疗了一下,止血后用几个木架子帮他的脚裸矫正好了位置,还附赠了他一把拐杖。</p>
所以现在加隆倒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暂时的,现在他们已经上了贼船,一定程度上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了。</p>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p>
副手靠向了加隆,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拥有自由行动能力的人。</p>
“我不知道。”</p>
加隆跟干脆地回答着。</p>
他的目光无神,随意地散落在了四周,一脸的死意。</p>
加隆亲眼目睹着棱冰湾陷入火海,也见证着弗洛基走向疯狂,他一生之中在乎的东西不算太多,结果在一夜之中都顷刻崩塌。</p>
他完全丧失了所谓的斗志,情绪不知为何也在一路滑坡,阴暗逐渐蚕食了他的内心。</p>
“大人,振作些啊!”</p>
副手不甘于加隆变成这个样子,他跪在加隆身旁,试着将让他坐起来,可加隆就像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无力地颓废着。</p>
“还有什么值得努力的东西呢?克拉夫。”</p>
加隆不解地问着副手,接着他看向了舱室的角落,恶臭与尿骚味从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传来。</p>
“我最开始是名战败的奴隶,我杀死了我的主人,一路逃亡到了棱冰湾,我被通缉、被追杀,是弗洛基大人接受了我,他接受了我们所有人,那时起我就决定,我要为这片领土献上我的一切。”</p>
黑暗的角落里,佝偻的身影颤抖着,他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呓语,随即响起痴傻的笑声。</p>
加隆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弗洛基的疯狂还不足以击溃他,可当他亲眼看到齐射的火炮摧毁棱冰湾时,他便被黑暗的吞噬了。</p>
对于洛伦佐这些异乡人而言,他们无法有着这样的感受,但对于加隆而言,这片土地对他意义深远,这是他重新开始的地方,也是他宣誓效忠的地方。</p>
棱冰湾受到了重创,领主弗洛基变成了傻子,这里会变成国王与领主们争夺的战场,自己即使活着回去了,也难免被人利用、杀死。</p>
一夜之间,加隆所熟悉的棱冰湾已离他远去,他尽可能守住这片土地了,结果自己还是这样不堪一击。</p>
克拉夫见加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退到一边缓缓地坐下,现在他们的生死都看洛伦佐等人的意思了,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p>
奇怪的是克拉夫倒不怎么害怕了,可能是和加隆一样,没有什么牵挂后,也就没有什么畏惧的了。</p>
他的出身要比加隆好一些,但也只是好一些而已,克拉夫来自某个偏远寒冷的小岛,在某个严酷的冬季过后,村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p>
然后……然后克拉夫便来到了棱冰湾,在这里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p>
“啊……啊!”</p>
突然的吼叫声将两人从低迷中唤醒,只见弗洛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p>
加隆与克拉夫本想试着安抚弗洛基,但两人没等行动便停了下来,一股森冷压抑的力量骤现,它早就潜伏在两人的身边了,直到这时才展露狰狞的獠牙。</p>
黑暗之中,不知为何,弗洛基的身影变得狰狞了起来,散发着骇人的气息,两人根本看不清弗洛基的样子,但依旧感受到这股压力,似乎黑暗里藏着的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p>
“大……大人。”</p>
加隆试着呼喊,呼喊声中弗洛基蠕动着,爬出了黑暗。</p>
熟悉的面孔变得无比憎恶,凡人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唾液顺着嘴角流淌,弗洛基被绑了起来,用力地在地上挪蹭着,就像一只蛆虫,但又像被捆住的野兽。</p>
“这是……怎么了?”</p>
加隆没见过这样的弗洛基,他虽然疯了,但没有多少攻击性,可现在弗洛基就像被什么东西感染了一样,变得嗜血。</p>
“从刚才起,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触动着我们,加隆。”</p>
就像在黑暗的密林之中,被嗜血的野兽所凝视着。</p>
克拉夫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影响,人类的本能使他对于这未知的异样感到恐惧,乃至什么尊称一时间都被遗忘了。</p>
听着克拉夫的话,加隆就像被点醒了一样,破除迷茫之后,便是认清眼下的所有,一瞬间所有的信息都突破了屏障,涌进了他的脑海。</p>
那种潜伏在自己身旁的诡异感,此刻变得愈发明显,加隆甚至能听到那些不绝于耳的呢喃,声音里带着无法挣脱的粘稠感,鼻尖的回绕着越发腥臭的海风味。</p>
他甚至能换听到水流滴答的声响,仿佛是风暴后滴落的雨水,从甲板上逝去的海浪,从野兽口中留下的唾液……</p>
似乎此刻正有某个无形的怪物游荡在他们的身边,凡人无法观察这些异样的存在,但就像水中倒影一般,加隆无法触及那些诡异的存在,却能感受到与现实交叠的它们,在现实中留下的投影。</p>
这种越发令人作呕的感觉,不断沉沦的心智,被逐步扭曲的视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