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石室的暗器,是我墨家的一级机密。确实不该这么随便地向外人透露,不过连我都无权知道吗?”
“主人,老奴真的不知。只知道是您的伯祖父打造的,好像原本是要送人的,可送与何人,老奴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十三年前,属下曾在老爷的书房之中曾见过一面,但后来——不翼而飞了。也正因如此,老爷才罚属下在此悔过终身。”老郎沙哑的声音,犹如冬夜里风卷落黄时发出的声音,自有一番凄凉沧桑之调。
“不翼而飞!在墨家里面不翼而飞?”
“是的。”
“十三年前!?哦——她才垂髫之年,唉——其实那时候她就很任性……”墨尘心里默念着,眼角泛起一丝甜甜的微笑,可是心里依旧觉得苦苦的。凭阑无绪,呷一口水,稀释一下嘴里的苦涩。
“这个银钗隐藏了那么多年,一直到十三年前出现在我爹书房里?你知道怎么来的呢?”
“老奴不知。”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拿走的?”
“老奴不知。”
“是家里的人?”
“老奴不知。”
“你还真是一问三不知。”
“是三问三不知。”
“那我爹就没查出什么线索?”
“老奴不知。”
“哼,很好!”墨尘一边轻抚着那枚闪着诡异光芒的指环,一边眺望着远方。
“好了,我该回去了。估计一会儿还有的麻烦呢。”墨尘双袖一拂,烦乱地叹了口气。
“五爷慢走!”老郎驼着背,低着头,恭送道。
转身之际,墨尘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她最近还好吗?”
老郎平静地动了动胡须:“一切如旧。”
“那她呢?”
“也是老样子。”
“都四十多年了吧?”墨尘道,“我就真的不能看她一眼?”
“恕老奴难以从命。”
“连她是谁,我都不能知道吗?”
“恕老奴难以从命。”
“辛苦了!”
墨尘一脸愠怒地拂袖而去。
恭送主人离开山庄后,老郎默默地转过身来,退入到这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山庄之中,朔风剺面、步履蹒跚,但他依然选择昂首前行。
佝偻的身躯与渺小的影子相伴相随着,在西风残照之中,显得孤独而孱弱,却有一种老而弥坚的自负与倔强。
道旁,无边落木早已凋零失色,腐败的枯叶衰草散发着一股子令人反胃的臭味,就如老郎这副老旧的身子里发出来的体味一样,让人不禁捂起鼻子绕道而走。
人道“天意怜幽草”,可这十三年里他从来没有对这年复一年的翠冷红衰产生过丝毫的怜惜之情,因此他也不曾体会“人间重晚晴”是什么滋味,只道“人走茶凉”是寻常。
墨尘是昨日日落时分到的这里,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木匣,那本是十分亮眼的玄青色,因为时间的沉淀,让它的颜色变深了,曾经的光彩也变得模糊了。
不知是自己哪句话惹恼了他,还是那个木匣里的东西惹恼了他,他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就和那时的天色一般难看,又要下雪了,难怪他心情不好!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本来并不讨厌下雪的人开始讨厌下雪了,至于缘由,说来有些可笑,因为雪是白色的,就和回忆里那个人的底色一样白。
“人明天来!”甩下这句话之后,这个红衣男子就直奔思雨亭去了,留下老郎一个人在暮气凝烟的黄昏中,踽踽独行。
行至秋老阁畔,他停下了脚步,伫立在荒草之间一动不动,他好像是寻找什么,惊异的眼神里仿佛聆听到了什么。
在原地徘徊良久,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徐徐地转动了一下他那生锈的脖子,费力地向上抬高了寸许,在好不容易适应落日余晖的反照之后,他终于睁开了他那双几乎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
望眼中,一个模糊的黑点正在向他靠近,慢慢地、慢慢地,黑点不再模糊,也不再遥远,他看到了它,也看清了它,那是一只从北方归来的鸿雁。
夕阳下,璀璨的霞光在它光洁的羽翼镀上了一层金黄之色,雁影向南,横穿云角,它没有因为那一层绚烂的金黄而迟留,也没有因为那层层的云障而逃避。
老郎痴痴地伫望着,目光凄迷而微弱,长时间的伫望让他的眼眶有些发酸,让他的双腿有些发颤,不得已,他降低了自己头颅仰起的高度。
倏地,一声嘹亮的断鸿之鸣,陡然惊破了秋老阁的寒冬。
一声无言的告白,让这个冰封了十三年的方寸之地终于解冻了。
[1]《墨经》中的逻辑术语,即必要条件之一。同“大故”相对。《墨子·经说上》:“小故,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