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踏去的脚步,纠结反复,终是低下头默默地走开,眼角的余光,印入一缕温柔的长发。
再回首,看见的不止是背影远去,还有终没能说出口的那句欢喜,和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咚!摔门的声间,振掉了门边墙角一丝粉抹。
一个清瘦的身体,背靠在门后,长发挡着半张略有些微圆的脸,脸上感受不出任何情绪。
此刻,叶罂正平息着内心的翻涌之后,缓缓来到书桌旁,轻轻放下肩上有些泛旧的黑色布包,随手拉开身旁一张已开始裂漆的木凳,未来得及坐下,便感觉到眼角的温润。
叶罂的视线变的有些许模糊,一点点温热划过脸,之后润湿了衣襟。
刚刚和万心怡的争执,自始自终,她不能明白何为错。一年前,生活忽然遗弃了叶罂,幸福翻了一页纸,然后一切空白。
此时,叶罂深沉的眼睛闪烁着忧郁。那黑色布包虽已陈旧,却是奶奶一针一线为她缝制的。
记得,那是一个夏末的晚上,奶奶满脸皱纹的脸,在泛黄的灯光下印出古色,皱皮横的生手却有几分白皙,正一针一线来回穿引,缓慢的动作,有种不可言说的慈爱。
另一边,黄土凹陷的墙角边,一双粗糙的手,粘满了桐油,正来回翻动着,爷爷正在给一张木凳增添新色。
那时,年幼的叶罂蹲在一旁,双手捧着一把破了半边的棕叶扇子,慢悠悠地对着爷爷扇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不知打着什么小算盘。
片刻后,叶罂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掉在头顶如同南瓜丝微亮的灯泡,奶生奶气地说“奶奶,这灯您看得见针线啊?要不要再点个桐油灯?”
“几十年的针线活,奶奶不用看。别蹲那儿,一会儿腿麻了,离油漆那么近,弄到身上又得起疹子,快到奶奶这边来。”
奶奶放下一只手上的活计,伸手将叶罂往自己身边拉来。方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孙女,脸上笑容是满心的欢喜,方回去继续做自己的活。
“哦”叶罂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应了一声,身体却又向爷爷那边挪了挪。
“爷爷,我帮你扇风啊!您还热吗?这个凳子要刷多久,要不我也帮忙刷刷?”
“晚上了,还热?”爷爷抬了抬眼,孙女的那点小心思,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说完收回了目光。
叶罂拿在手中的扇子停顿下来,对着旁边又继续晃着,若有所思。
“坐奶奶那儿去,过敏了又哭,刷书桌这么快忘了?”爷爷故意不看叶罂,一脸严肃,继续他的活计。
“哦”叶罂抬起身子,头向前试探性地够了够,然后思索着什么。
此刻,她心里如猫抓似的,想动手玩一下油漆和刷子,再看看爷爷,怎么都不搭理自己,最终只能悻悻地走开了。
此时,她抬头竟然发现奶奶偷偷地笑,她撇撇嘴,心里想着,你们故意欺负我小,不跟你们玩,抱起面前的小凳子,灰溜溜走了。
叶罂一双眼,清澈又似多情,薄唇微翘略带性感,似圆非圆的脸,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天地为被,四野游荡,晒的很黑,加之执拗的性格,并非那种讨人喜欢的孩子。
奶奶曾经说“罂罂长了双桃花眼,挺好看的,可福有些福薄,还好脸蛋圆,终会有福的。”
多年以后,叶罂再回忆,那些年奶奶说过的许多话,似乎一一应验了。
许多年以后,那个深爱她的人,不正是因为一双眼睛而离开她了吗?又因为那双眼再回到她的身边。因为一双眼睛,她寻找到了丢失的一生。
一年前爷爷离世,不久以后,奶奶原本很好的身体也世风日下,没一年光景就跟随而去。后来听人说,两个相首一辈子,依恋极深的人,会随着一人的离开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