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存鼻息、甘到喉咙、气达肺腑。()
周继堂用上述十二字评价结束了自己对于运昌隆今日新酒的评鉴。
薛念祖微微一笑,在席间抱拳拱手道:“周参议,不瞒您说,今日这窖酒出了如此新酒,也出乎了薛某意料。整个出酒过程,周参议、蔺大人和诸位都是亲眼见证,算是意外天成,上天所赐吧?”
蔺世贵拍案叫绝道:“好一个意外天成妙手偶得!薛东家,没想到你们运昌隆此次参评,出了意外却得了如此玉露琼浆,实在是一场佳话!适逢其会,天作之合,不如请周参议为此新酒命名如何?”
蔺世贵这番话有点拍马屁的嫌疑。
薛念祖八面玲珑,闻言立即长身而起,躬身下去:“蔺大人所言极是,此种新酒沾了诸位大人的贵气和福气,还请周参议不吝赐名!”
本为考核,无意中亲历见证了一种极品佳酿的意外出炉,周继堂心下也有些兴奋。加上蔺世贵和薛念祖的连番恭维,更是心花怒放。他也不矫情,坐在那里略一沉吟,就朗声笑道:“既然薛东家和蔺知事一番盛情,那么,周某就不客气了。”
“此酒令人饮之难忘。周某想起了晏殊的几句词: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你我诸君同坐一席,这席间升腾起一丝一丝的香气,起初一缕,然后一片,挥之不去,揽之又来。香存鼻息,颇有点朱淑真笔下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独特风骨……”周继堂摇头晃脑地拽了一会文:“若诸君不反对,此酒命名为抱香如何?酒的气节、香的高雅,周某可断言,此酒一旦问世,必引起世间红粉佳人的追捧,薛东家又要发财了。”
薛念祖眸光一闪,觉得抱香这个名字形容得恰到好处,也很有意境。他笑着起身躬身施礼:“实在是妙极了!运昌隆上下,多谢周参议慷慨赐名,感激不尽!”
蔺世贵等人又是一番赞不绝口。
周继堂心情放松,哈哈大笑道:“薛东家客气!周某也是班门弄斧,诸君不要见笑就好。既然新酒已出,佳酿得名,我等还犹豫什么?借薛东家的美酒佳肴,我们今日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
酒宴尽欢而散。送走了周继堂和蔺世贵一行,已经是月上柳梢头,却没有人约黄昏后。薛念祖立即带着柳长春和栓子一干伙计,一头钻入窖房开始寻找今日出酒意外的原因。虽然偶然出了一种新酒,还得了一个抱香的雅名,但今后能不能继续酿出,薛念祖没有半点把握,说不定就会变成昙花一现,这不到二百斤酒成为世间孤品。
这口母窖已经被薛念祖提前命人挖空,里面所有残存的陈年糟料和窖泥都被伙计小心翼翼取出摆在干净的油毡纸上,窖池中向外弥漫着浓烈的酒糟气息。
薛念祖登上梯子,眺望着深深的窖池底部。他沉默片刻,挥了挥手:“栓子,命人下到窖池底下,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漏洞。”
栓子点点头,亲自带着两个伙计跳进了窖池底部。但栓子三人在窖池底下仔细看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找到任何漏洞和导致酿酒出问题的蛛丝马迹,只是一个伙计在窖底俯身查看得时间久了,腰酸腿痛,就直起腰身来伸了伸,突然他眼前一亮,扬手指着窖池中段壁上大叫道:“东家,栓子哥,这里好像有个洞!”
窖池壁上竟然真有个不大不小的洞。
薛念祖设计的子母窖(也叫鸳鸯窖)是对面排列的,三口母窖和三口子窖各自列成一排,一口母窖对应着一口子窖,而母窖与子窖之间,有三步左右的间隔。按照薛念祖的酿法设计,母窖与子窖之间留有相通的“门道”,若同时下料、同期酿造,则子母窖打通化为一个大地缸酿酒,但这种情况因为火候不好掌握,出酒的品质更难控制,所以平时基本上子母窖之间是阻断的。
错开时间下料、错峰时间发酵,然后循环酿酒。
比如母窖酿完一窖,封存。启用子窖,子窖酿完,启用母窖。如此循环往复。
但这口母窖与子窖的“门道”上,或因为当时建窖时工人的疏漏,或因为长期酿酒糟料的腐蚀,或因为人为的破坏,居然被贯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
薛念祖恍然大悟。
难怪这口母窖酿期已到却迟迟不能出酒,原来是因为泄了酒气。酿法没有问题,下料没有问题,制曲更没有问题,只是发酵过程中酒气从母窖溢散到子窖又循环到母窖,烈火双倍时间蒸馏,将错就错、无意中蒸出了一窖口味独特的新酒,真是应了古人那句老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了。
栓子在底下大喊了一声:“东家,把漏洞堵起来吗?”
薛念祖目光闪烁,摇了摇头:“不,栓子,保持原状,然后将所有糟料和窖泥填埋回去,准备再酿一窖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