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于可远虽跪地请罪,然态度却十分坚决,丝毫不在意如此坚执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祸端。
祁钰看着挺身跪立的于可远,蓦地想起有次经筵毕,他拿出许多历代字画,让日讲官们赋诗题字。诸卿纷纷提笔留诗,唯有于可远自己作了诗,却请他人代题。
他不解,便问何故。
于可远拱手请罪道:“臣字拙陋,恐玷辱名作,故而请他人代为书写,还请陛下责罚。”
他当时就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诚实忠厚之人,因此非但没有怪罪,还当即挥毫写了“责难陈善”四个大字赐给他。
不过自从张首辅责备他耽溺书道,并以李后主、宋徽宗因沉溺此道而亡国的历史教训劝诫他之后,他便甚少写字了,更不曾再赐予臣子……
祁钰叹息一声,上前双手扶起于可远,道:“于爱卿快快请起。”
于可远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恩宠给弄懵了,愣愣起身之后,才慌忙拱手道:“谢陛下恩典。”
祁钰叹了一口气,道:“方才乃不得已而为之,还请于爱卿勿要放在心上。”
于可远拱手敬称“不敢”,然而心里却着实糊涂。
打一个棒槌给颗甜枣,陛下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祁钰负手而立,遥望西北,叹息道:“是战是守,朝廷上争论不休。朕已知出战必不可得,然一味固守亦不可取。
“克里木如今已经统一了高昌大半国土,若是此时面对其侵扰,大齐将士龟缩不出,无疑会助长其嚣张气焰。只怕等克里木彻底吞并其兄长的部族之后,两国少不得一场恶战。
“大齐固然不畏战,然只怕到时边境战火肆虐,将士、边民可就要受苦了……
“因此朕坚决主战,非是为了出战,而是为了不一味固守。
“于爱卿可明白朕之良苦用心?”
于可远没有料到皇帝竟会对他说出如此推心置腹的一番话,震惊之余,心中十分激动,连忙拱手道:“陛下心系边民,宽厚仁慈,实乃江山社稷之福!”
祁钰面露欣慰,笑叹道:“方才委屈于爱卿了。”
于可远连忙拱手称“不敢”,然比起先前的纯然恭敬,此时却多了一分诚挚。
“不知方才于爱卿所言‘折中之法’为何,还请不吝赐教。”祁钰诚恳请教道。
“臣不敢。”于可远连忙拱手道,“臣以为,眼下莫如先探明敌情,提前设伏,诱兵出击,毕其功于一役。虽不能全歼克里木,却能起到震慑之用。
“如此,边境可得数年安稳,朝堂亦不会因此吵嚷不休。”
边境晏安,张首辅的新政令才能顺利推行。
祁钰击掌道:“于爱卿此言深得朕心!”
顿了顿,又叹息道:“只是,眼下朝臣大多力主固守,元辅更是多次上奏劝谏朕下诏英国公,命其固守嘉峪关、不许出战。因此,如此折中之法只怕也不能施行。
“如要施行,恐怕只能暗中下诏英国公依计行事。为此,朝堂之上,朕暂且还不能退。
“于爱卿明白吗?”
皇帝如此交底,于可远心中感激不尽,连忙拱手应道:“陛下放心,臣定会保守今日之言。只是,不知陛下打算何时下诏英国公,又派遣何人去传旨?”
祁钰叹道:“此事非同小可,且容朕思虑纯熟,再做决定。”
等他思虑成熟了,张池和张澜应该已经带着那一千御林军精锐和他的密令,抵达嘉峪关,开始从容部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