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微微颔首,随长随登车离去,一路前往张府。
路上,张维将张圭可能问到的事情一一都设想了一番,并且想好了应对之辞。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到张府外书房,见礼毕,张圭便遣退众人,直言问道:“今日早朝散后,你去寻陛下,所为何事?”
张维拱手应道:“是为了前些日子调查各处卫所屯兵、屯田一事。”
张圭皱眉问道:“陛下已经有所动作了吗?”
此事张维之前在书信中提到过一次,说是各处卫所上书催饷,户部核算时发觉人数、田地等有误,因此祁钰才动了调查各处卫所屯兵、屯田等事项的念头,以免有人虚报、瞒报,贪污粮饷、中饱私囊。
张圭觉得要在军中推行新政,调查清楚屯兵、屯田等事项是先期必做的准备,因此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待回京后再细细论处”便将此事揭过了。
他以为,这么大的动作,祁钰肯定会先跟他商量之后,再采取行动的。
张维拱手应道:“尚未。陛下的意思,是要等首辅大人回京商议后再做论处。因此今日下朝之后,下官便去讨陛下示下。”
张圭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祁钰总算还记得他这个内阁首辅,不曾胡乱做主。
想来冯永亭之所以被驱赶出京城,除了接连出了冯林和冯喜之事,让祁钰对他起了疑心,只怕多数还要怪冯永亭自己太过狂妄,伪造皇后笔迹,欺瞒皇帝,妄图左右后宫之事,犯了大忌讳。
“那陛下怎么说?”张圭问道。
张维恭声答道:“陛下的意思是,如今已经是九月下旬,又早有两场雪过,天气严寒,且又外敌窥伺、蓄意扰边频繁,正是各处卫所边军需求粮饷之时,耽搁不得,以免人心思变。
“因此,陛下有意先按各处卫所上报的人数拨发粮饷,但是要派官员亲自去各处卫所监督发放,借机查清屯兵人数等事项。
“不过,陛下说,此事事关重大,还需首辅大人拿个详细的章程、推选出合适的人选来,以免得仓促行动,不见成效,反而引得军心动摇,坏了大事。”
张圭听罢,愈发满意了,捻须点头笑道:“正该如此。多谢陛下信赖,本官定会妥善处置此事的。”
张维拱手称赞,心里却想,皇帝将如此重任交给张圭,到底是信任张圭,还是要甩锅给张圭呢?
要知道,虚报、瞒报之事在军中向来屡见不鲜,不少将领也借此贪得是脑满肠肥、华屋良田。此时要调查各处卫所屯兵、屯田等事项,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反对。
这个时候,谁出头做这件事情,就必然会承担相应的骂名、怨恨。
皇帝此时装乖顺将张圭推到前面,既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张圭因冯永亭一案而生的疑心,又让张圭给他自己挡了箭,可真是一箭双雕啊!
张圭大概也想不到,他教给皇帝的那些帝王心术,有一天会用到他自己的身上吧。
张维第一次觉得,那个坐在皇位上的少年天子,温和到软弱的表象之下,其实是一只猛虎,只要时机合适,便立刻亮出爪子和獠牙,狠狠要置对方于死地。
让人不寒而栗。
原本幻想的张圭退位后的独掌大权的风光,张维觉得只怕是再难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