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夜里九点钟,大街上行人稀少,车辆少行,从镇守使署西侧的立法胡同口,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人,后面的人提着一个行李箱,步伐略显仓促,径直向停在对面街口的一辆黄包车走去。
这两人正是卢世堃的司机赵山河和保镖卢旺,看来他们是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赵山河提着行李霜上了黄包车的座椅,卢旺上前准备拉车,赵山河低声急忙说:“旺子,别动,车上有人!”
“什么人?”卢旺警觉地转身向车里看。
只见一个人,一身黑布衣服,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地用手拉了一下赵山河,“我……是好人,被……日本人追杀,救我……”。
还是卢旺经验丰富,对着赵山河说:“扶好他,赶快走,此地不可久留。”说着,转身拉起车子向前方奔去。车子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行行鲜红的血迹。
卢旺为安全,没有走大街,向右进入了胡同里,一共转着穿过两条街,四个胡同,在一户院子前停了下来,只见门口挂着一个杏黄旗子,上面写着“胡记木匠铺”,卢旺上前紧急敲门,不一会儿,院子有说问:“谁呀?太晚了不做活了!”
卢旺低声说:“胡爷,是我旺子,有急事找您。”
这时,门开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矮个胖子披着衣服低声说:“怎么的了?旺子兄弟?”
“快,有个人受伤了,赶快进屋。”卢旺警觉地说。
那个胡爷见黄包车里连车带人都是血,急忙说:“旺子你扶着人进屋,这车得处理一下。”
卢旺转身向赵山河说,“好嘞,抓紧办。山河你扶着他和胡爷进屋。这是胡爷,咱清风堂的开堂九虎之一,到这里就安全了。我去把车子处理一下。回头我来找你们。”
赵山河好像还有话要说,可卢旺不容他多说,转身向门里找来个扫帚系在车子后面,拉起黄包车向胡同外跑去,那扫帚将地上留下的血迹和积雪拖扫着,不消一会儿,地上又被落雪覆盖起来,在地面上不留一丝痕迹。就这样,赵山河在他们走过的街巷奔跑了两个来回,回头看地上没有明显血迹了,才将车拉到伊通河边的坟场,用火把车烧了。
等到卢旺回到胡记木匠铺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胡木匠早年也是闯江湖的,家里有些外伤药,给这个伤者处理了一下,老胡说:“他腿上受了枪伤,子弹没有取出来,很不好办。我也不懂医术啊。”
卢旺说:“胡爷,您先照看好他,我和山河还有事要办。回头我们请个大夫来,看他这样,咱们也不敢贸然去医院。这几天,你这也别开门营业了,行不?我回头向卢爷汇报,再研究怎么办。”
这时那个伤者断断续续地说:“清……风……堂……”他用尽全身办气从腰里摸出一块腰牌,没拿住,掉在了地下。
赵山河从地上拾起一看,很是惊讶,递给卢旺,“旺哥,你看。”
三人一细看,这是个巴掌大的盾形铜制腰牌,中间正面雕刻着一只虎头,背面刻着“双刀”图案,这正是清风堂的腰牌,而且盾形腰牌只有开堂九虎才有。
卢世堃当初整合了吉长地区的江湖人士和商界精英,在创立清风堂之初就定下堂规,以“锄强扶弱、伸张正义”为立堂之本。
共有开堂九虎、立堂十杰、镇堂十三太保,其中九虎属于上层元老级别,十杰经管十个坛口,坛口下面有十三太保经管二十六个哨口,等级明确,分工详细。
胡木匠看着腰牌,这对他来说,太熟悉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赵山河说:“他又昏过去了,胡爷您先照看着,我们立刻回去向卢爷汇报。”
胡木匠说:“好的,我这里你们就放心,明天务必找个大夫来,要不我怕他病情加重。”
卢旺说:“您就放心吧。我们走,山河老爷交代的事必须办好。”
这时赵山河大声说:“坏了!行李箱不见了!”
卢旺说:“什么?什么时候丢的呀?你没把它提进屋来呀?”
赵山河慌神地说:“一路上净顾着扶着他了,是不是掉下去了?忙蒙了,啥时掉下去的,我真的忘记了。”
卢旺说:“这可如何是好,我烧车的时候仔细看了,车上没有那个箱子,如果有的话,我就拿回来了。”
“这可怎么办?”赵山河在屋里团团转。
胡木匠还是很沉着,“别急,事已发生,要想解决办法。你们把这个箱子的样子描述一下,画个图样下来。”
就见胡木匠从里屋拿出个两个绑在一起的竹筒出来,走到院子里。只听得伴随着响箭一样的声音:“吱-----吱------”两个红色的彩球射到空中,炸出两朵美丽的烟花。他回到屋里,郑重地说:“把图样留下,你们就马上向卢爷汇报吧,箱子的下落我安排人来找,一会儿我的人就到。”
二人应了一声,陆续走了出去。
在路上,赵山河不解地问卢旺:“旺哥,胡爷放那个烟花是做啥的?”
卢旺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你也是跟在卢爷身边好几年了,我也不瞒你。这是咱们清风党的一个信号指令,只要有了紧急的事发生,但凡堂口兄弟们无论何时何地见到这个指令,就知道堂里有紧急的事,外人不知道还以为就是个烟花呢。像胡爷他们九虎,在他家周围至少有两个坛口和四个哨口的兄弟住在附近,只要他发出指令,他们就会及时赶到。现在,我们得立刻回到商会去,老爷可能要着急了。”
赵山河沮丧地说:“这个事我没有办利索,把箱子换出来,又丢了,这叫什么事呀?”
卢旺说:“事发突然,老爷也是明事理的人,你不要过于自责。毕竟箱子是换出来了,老爷的危险就小了很多,万一箱子被无关的人捡到,事情就没那么严重了,哪能就那么准能让人查到老爷身上。乐观点吧,老爷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的。”
说着二人就穿过胡同,踏着夜雪向九台路走过来。
中间经过兴仁大路,见到一队队日本宪兵开着三轮摩托在街上搜查。他们在一个个小巷里穿过,用了四十多钟的时间,回到了吉长总商会。
二人不敢多耽误时间,看卢世堃的汽车已经回来了,楼门口站着几个堂口里的弟兄,齐声说:“旺哥回来了?”
卢旺问:“老爷是几时回来的?”
有一人回答说:“才上楼,让您回来立刻去见他。”
卢旺二人上得楼来,来到卢世堃的办公室。见卢世堃手里捏着烟斗,在屋里来回踱步。
“老爷,我们回来了。”
卢世堃眉头舒展一些,向他们招手,“快点坐下说。”
卢旺和赵山河二人关上房门,直挺挺地在屋里站着。
卢世堃说:“什么情况?东西换出来没有?”
“爷,中间出了岔子。是这么个情况……”赵山河就把他们从铃木丛二家出来发生的事向卢世堃作了汇报。
久经世事的卢世堃没有赵山河他们那样紧张,思忖了一会儿,抬头对他们二人说:“事既然已发生了,没有关系的,你们坐下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只要这个东西不在铃木家里了,那就好办一点。至于东西落到谁手,还不好判断。一会老胡那里就会有消息。这样,山河你回趟家里去接你展叔,让他和你一起去医院找祝云鹏,让他务必今晚要去老胡家里,把那个人的伤治好。卢旺你哪里也别去,等胡爷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再研究下步安排。现在看那个受伤的应该就是今晚日本人全城搜捕的那个人。你们对此事要守口如瓶,都下去吧。”
赵山河仿佛自己做错事一样,小声应了一声,迅速下楼了。
卢旺没走,冷静地说,“老爷,这块腰牌放在您这吧。”说着把那块腰牌递给了卢世堃。
卢世堃看着这块沾染血迹的腰牌,一直不作声。
“老爷您知道这是谁的腰牌?”
“当然,开堂九虎的牌子每个人的都略有差别,只有我和他们九个人知道,所以有见牌如见人一说,这是当年你周世伯的腰牌,可递给你的人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有一点能肯定,他是自己人,先把他治好再问不迟。可你周世伯自打回新民照顾老娘之后,有两年多的时间我们没有见面了。”
“爷,我猜想这个人肯定做了一件大事,正常情况下日本宪兵很少这样大批出动的……”
二人在屋里谈着话,大约过了近两个小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卢旺连忙开了门把胡木匠迎了进来。
对于他们开堂九虎,来到这里是不需要下人通报的。没有特别的事,他们也很少公开到商会来。
胡木匠进得屋来,拿起卢世堃的茶杯,先咕咚咚喝一大杯水,往沙发上一坐,瞪着有神的两颗大眼对卢世堃说:“老大,这回事可闹大发了。”
卢世堃拍拍他的肩膀说:“老胡,别急,什么情况?慢点说。”
“是这么个情况。卢旺和山河丢的东西下落已经查到了,现在‘菊机关’的新来的机关长叫什么丰臣的手里。东西是在二校胡同口被**归来的昇和泰当铺的老板贺金山捡到了,这家伙一看是个紫檀木匣,就当个宝贝,可在他回家的路上遭遇日本宪兵了,人家大枪一端,他就上交了。”
卢世堃说:“怎么这么巧,到了日本人手里,事情有点棘手啊。那个受伤的人又醒过来没有?”
“中间他醒来一两次,他提到了新民的老周,还说什么双德军火库,之后他就发烧,糊里糊涂地。”
胡木匠说的老周,也就是此前卢世堃提到的周久廷,是清风堂开堂九虎之一,为人豪爽侠义,嫉恶如仇,之前在吉长地区替卢世堃打理参茸生意,两年前因家中老母亲病重,就向卢世堃告假回新民老家奉养母亲去了,因为老周识字少,中间也少有书信往来。
卢世堃说:“老胡啊,情况我了解差不多了,你的任务就一个,就是要带着兄弟们保护好这个受伤的,等他伤好了,我们再细打听也不迟。你出来时,祝云鹏到了你那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