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范子清到了县衙。</p>
二堂内，先到的官吏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没一个坐得住的。</p>
等到县衙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新任县令——节度使的同乡，一个满身杀伐之气的精壮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p>
面对这个眉眼如狼，看谁都像看猎物的铁血县令，众人无不发自内心的畏惧，连忙站好见礼：“见过县尊大人！”</p>
据说，当时杨柳城大战，县令就跟随节度使，与胡子在城头拼杀过。</p>
虽说那时候胡子没来得及席卷中原，也没杀到中牟县来，但县衙的这些官吏，只通过邸报就知道胡子有多么凶残、强悍。</p>
面对这个传说杀了几十个胡子，手上还有不少胡子修行者人命的县令，没有人不战战兢兢。</p>
县令站到主座前，也不坐下，就那么耸立如虎的俯视众人，声若洪钟道：“相信尔等都知道了，胡子已经再度渡河南下，一夜之间便占了我们两座县城！</p>
“本官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也不想理会你们怎么想，你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折不扣执行本官的命令！</p>
“谁要是敢渎职懈怠，耽误了正事，在节度使摘掉本官的脑袋之前，本官一定会夷平你的三族！”</p>
这话说完，满堂的县衙官吏，无不态度谦卑的躬身应诺。</p>
这些时日，县令带着他们征调钱粮，不仅杀了不少人，也破了许多不配合者的家，莫说他们已经不敢反抗，就连微词都不敢有。</p>
前段时间，中牟县最大的地方大族，就是因为不肯给对方八千石粮食三千两银子，被对方下令兵丁直接踏破了宅门，举族数十名修行者，给屠灭大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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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是县令骄横跋扈也就罢了，这些官衙官吏还听说，这种事在郑州城也有。不同的是，彼处被镇压的地方大族，家财更加丰厚，死难的修行者境界更高。</p>
而出手的，是节度使本人。</p>
官衙的文官已经意识到，郑州现在是武人当道了，军士强于乡绅大族。</p>
在以往的时候，地方官要治理地方，只需要跟地方大族乡绅打好交道就行，而且不敢跟根基深厚的地方大族乡绅对着干。</p>
而现在，因为大战在前，军中的粮饷需求没有止尽，家财丰厚的地方大族，反而成了节度使的藩镇军，最先索取的对象。</p>
面对数万甲士，再是有影响力的地方大族，但凡敢于反抗，都只有被镇压的下场。</p>
不管他们在官场、在朝中是不是有人，面对手握地方大权，需要抵抗北胡大军，杀人已经杀成本能的悍将节度使，都得低头。</p>
旬月间，在各地已有不少节度使，爆发了跟世家的冲突。</p>
......</p>
县令分派的差事，落到了每个主事官吏头上，后者陆续退下去办事。</p>
到了最后，差事分派得差不多了，就只有范子清等寥寥数人还在堂内。</p>
县令扫视众人一眼，目光在范子清身上落定，忽的轻笑一声：</p>
“中牟县是上县，县衙之中有御气境后期的高手，本官并不觉得意外，但堂堂御气境后期只是区区一个捕头，就让本官不得不意外了。</p>
“范捕头，你可跟本官的境界一样啊！”</p>
范子清抱拳道：“下官不敢。”</p>
县令挥了挥手：“本官初来乍到，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眼下不得不行事跋扈些，但对英雄豪杰，本官一向敬仰，不愿苛待。</p>
“从即日起，你就是兵曹主事。这中牟县有多少修行者，三日之内，你必须都找出来，本官已经接到了节度使的严令，要让他们从军，去战场效命。</p>
“当</p>
然，本官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有本官在，你就能坐稳兵曹主事的位子，若是差事办得好，县尉也并非不可能。”</p>
范子清知道，县令是说他不必上战场。</p>
但凡是个正常人，能呆在相对安稳的后方，谁愿上朝不保夕的战场？</p>
范子清称谢之后，问道：“敢问县尊，卑职征调本县修行者从军时，该如何说服他们？”</p>
县令面色一肃：“异族入侵，杀我同胞，占我江山，无数百姓在铁蹄下沦为尸骸，数不清的将士在化作沙场黄土，国家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p>
“我大齐儿郎为国效忠，难道还需要特别的理由？！”</p>
范子清沉默不语。</p>
片刻后，他抱拳道：“卑职请命，从军入伍，沙场杀敌！”</p>
县令愣了愣。</p>
他盯着范子清：“给我一个理由！”</p>
他上面说得那些话，都是道理。</p>
道理是书上的，是嘴里的，是说给别人的。</p>
一个县衙兵曹主事，有品级的官员，不去前线呆在后方，才是大家都会有的现实选择。</p>
现实，是自己的。</p>
......</p>
范子清推开家门，看到妻子正在院子里洗衣。</p>
清秀的面容上，有汗珠点点，青丝沾在鬓角，双手的十指被水泡得发白。</p>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妻子见到范子清，意外之余，眼中亦有掩盖不住的欣喜，“你先回屋歇着，我洗完衣服就去做饭。”</p>
范子清笑了笑，如春风般轻柔。</p>
他没有回屋，而是来到妻子身旁，“你去做饭吧，这些衣服我来洗。”</p>
“胡说，你哪里会洗衣服？再者，哪有堂堂捕头自己洗衣服的？时辰还早，你就忍忍吧，我洗完这些不用多久，马上就能做饭......”</p>
妻子觉得范子清要么是在说笑，要么就是饿得有些急。</p>
“我没娶你的时候，衣裳难道都是没洗的？”范子清把妻子扶起来，自己坐在了小马扎上，让她赶紧去厨房。</p>
“怪里怪气，今儿的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p>
妻子看似嗔怪的瞅了范子清一眼，实则很是开心的去了厨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