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过得极快的,已经是二月的尾巴,过不了几天郝维明和郝维惟都要回学校。
其实春节早已过完很久。
在这交通极差,消息闭塞的穷山沟沟里,因好几年不能过春节,很多人还没真正意识到春节的恢复,加上缺吃少穿,年味是单薄的。
没有钱和布票买新衣服新鞋子,粮食和肉类都紧缺,过年少有肉吃,都是大锅炖白菜,吃一顿肉能高兴好几个月。
没有吃到腻的过年糖,没有根本不屑一顾的麻花,火塘顶上也没有挂满的腊肉与香肠。
也没有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夜空里也没有绽放着的绚丽烟花。
没有通电,这山沟沟里没人听到李光曦在文艺晚会上唱的那首《祝酒歌》,也没人看到第一场春晚。
他们没有见识到香槟、交谊舞、斗牛舞这些洋气创意的组合,也不可能参与到芭蕾舞《天鹅湖》里演员穿着的讨论中去。
他们蜷缩在火塘边上,看着柴块燃烧,木炭闪烁,火苗就变成了农村人灵动的舞者。
冷冷的气氛与冷冷的天气一样。
当然孩子们还是对过年翘首以盼,总期待着有那么一点与普通日子不同的地方。
就算是一分钱的压岁钱,一根短短的红头绳,也足以让他们兴奋的高兴一整天。年夜饭炖白菜里冒出几块豆腐,手里被放上一个白水煮蛋,也都变得香喷喷,好吃得很,碗底和鸡蛋壳里面要舔干净。
少少的、一小捧的瓜子和花生是难得的零食。瓜子壳可以放在嘴里抿上很久甚至咀嚼出不同的滋味。花生那薄薄的皮不能一下吹飞,那很香,得和花生一起吃掉,偶尔会粘在舌根,是难受却又好受的。
终于,郝家的年在结束前过得不一样了。
有了肉吃,吃着了细粮,去县城里扯了新劳动布,买了新鞋子。
只是肥肉被老太太熬成了猪油,放在碗里冷却后凝成白色的油脂,炒菜煮稀饭就刮一小坨,在锅里、汤里、稀饭里融化,散发出独特的味道。
熬油剩下焦黄的油渣被用来炒白菜、腌菜,就连煮萝卜汤、白菜汤、咸菜汤都可以放进去几块,有猪油的香气,寡淡无味的汤水似有了油腥,有了让老太太他们这些老辈人满足的力量。
那时代过来的老年人节俭的念头已深入骨髓,郝维明理解且经历过这种节俭,但他现在一大小伙子,那种对于肉食的渴望是他的思想难以控制的,他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肚子在呼喊:我要吃肉肉。
他能清楚的听到他的骨骼在呼喊:我要吃肉肉,我要吃排骨……
如果没有那肉食的补充,他就能在夜里感到腿部传来轻微的抽痛,他知道那肯定是缺钙了。
所以光那点油花儿怎行?
还好沾着了老娘的光,让大哥去称了猪蹄,给老娘顿花生猪蹄汤补身体、发奶,顺便就叫大哥带了三斤五花肉回来,隔三岔五终于是吃着一顿香喷喷的肉,身体的需求得到满足,不用费神去压抑不受控制的渴望。
还隔一两天自己来弄菜,炒鸡蛋、油辣子凉拌水煮蛋、肉末鸡蛋羹、鸡蛋汤,反正馋嘴就借着给老娘补身体为由,老太太也就只能无奈叹气,嘴里抱怨几句,也不能阻止郝维明。
她还是很疼自己这儿媳妇的,也是心疼孙子孙女的,是个有点刀子嘴但十足豆腐心的人。
郝维明上辈子给老太太养老那么多年,怎不知老太太的性子呢,早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这样,就只能任凭馋虫在肚子里作怪,无能为力。
饮食上、卫生上得到不错的照顾,老娘袁芳兰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不错,精神头不错,脸上有了红润,说话也已气息十足。
小弟郝维华也是每天能吃得饱饱,脸蛋儿、小胳膊小腿儿长得肉乎乎,白皙稚嫩,可爱得很。
郝维明逗弄小弟,伸一只手指过去,小家伙小小的手掌会攥住他的指头,露出恬淡的笑脸。
当然饿了他就会哭起来,发出稚嫩的、小猫似的叫声。
睡着了会像小猫咪一样蜷缩在一起。
老娘头上身上包得严严实实,就坐床上一针一线地缝布做新衣裳,也瞧着二儿子和幺儿兄弟俩交流感情。
“你小时候也是这么蜷缩成一团的。”袁芳兰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