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不走了,让小六子一个人走,我也留下来陪你和师父。”
“不行,”向来性子温和的曹永柱,此刻却端起了师兄的架子,板着脸道,“说什么浑话呢,小六子从来没出过门,让他一个人下钱塘你放心的下?咱仨必须得有人活下来,若是那蛮子真退了,也好留个人收尸。”
见包银山已是泣不成声,曹永柱心头一软,柔声道,“听话,师父养了我们半辈子,怎么能让他一人孤零零的去了,有师兄陪着,好歹那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人能伺候着他老人家。”
包银山垂泪摇头,依旧不依。
一阵安抚不行,没办法下,他又黑着脸呵斥了几句,才将哭啼啼的包银山赶下了水井,随后曹永柱在后院找了间屋子躲了起来。
生离死别,大抵称得上是世间最恶心人的事物之一了,赚足了人的泪水不说,还一直潜伏在人心底折磨一辈子。
傍晚时分,王酸儒带着几个蛮兵先行到来,身后还跟了几个让梅阑意想不到的人,为首那人一脸淡笑的望着梅阑,拱了拱手,“梅老板,别来无恙乎?”
梅阑诧异的看了眼王酸儒,见他立在一旁尬笑,估摸着又是几个被这老东西借了命的,也没理他,上前拱手道,“陈老板别来无恙。”
陈老板全名陈阳,城西陈家戏班子的班主,都是一座城里的同行,两人自然是认识的。
所谓同行是冤家,这些年两人明里暗里的没少争斗过,陈老板唱的青衣,面白无须,性子也随了些女子,嘴碎,人前人后的没少说过梅阑闲话,往日两人见面,总是免不了一番斗嘴,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是这种情况,彼此脸上多少有些尴尬,难免又有几分同病相怜。
两人相顾无语,又不能总这么尴尬着,还是梅阑大气了些,率先笑道,“听说陈老板关了园子南下了,怎生来此?”
陈老板叹了口气,无奈道,“园子是关了,妻儿弟子们也都去了南边,我舍不得丢下祖宗传下的产业,就一个人留了下来,却不想遭了这等祸事。”
梅阑摇头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原因,随后岔开话题,压低嗓音问道,“想必那老酸儒跟陈老板几位都说了其中利害了吧,这是必定要命的营生,几位可想清楚了?”
“不错,”陈阳点头,见梅阑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略微不满道,“怎么着?只许你姓梅的大义凛然,就不准我姓陈的正气浩然?”
“你多想了,”梅阑打了个哈哈,扭头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呢?”
这几人都是城里唱散戏的,没有固定的班子,平日里靠着四处串戏过日子,他们什么角都会,却又什么也不精,一般都是演演武丑、唱个配角,眼下却是梅阑最需要的。
几人对视一眼,由其中一人道,“我等妻儿老小都在城里。”说罢,他没再开口,不过想来也是,此刻还有什么理由能大得过这一句?
梅阑点了点头,低声道,“原本梅某还担心着,唱一处独脚戏怕勾不起那蛮头子的酒性,如今多了你们老几位就好办了。”
“哦?那梅老板接下来打算唱的哪一出?”
梅阑微笑道,“此情此景,诸位不觉着很适合唱一出《霸王别姬》吗?梅某唱霸王,陈老板演虞姬,如何?”
陈老板洒然一笑,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某常听人说,你梅老板唱了一辈子的楚霸王,咱汴州唱戏的唯有你梅老板能唱的出霸王的威风,一直以来陈某人也没去见识,今儿个正好趁着机会在台上领教一番。”
“那您就瞧好吧!”
二人对视一笑,竟颇有几分惺惺相惜,多来年的恩恩怨怨,也就那么散了。
天色渐晚,在后台众人点好妆容后忐忑不安的等待中,蛮子将军托尔索终于到了,梅阑扫了一眼众人,凝声道,“诸位,都说戏子无义,然而,位卑不敢忘忧国,今日我等就叫那世人好好瞧瞧,什么叫戏子的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