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县廨中鼾声一片。</p>
“曰！”</p>
包东真心受不了这些人的鼾声，想用布团塞耳，却担心听不到异动。</p>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p>
前几年各地还不时听到什么造反的消息，甚至有地方县城被攻破。</p>
但随着皇帝登基日久，辽东平复，这些消息渐渐少了。</p>
但贾平安交代过，这几日要小心。</p>
这是大通铺，睡了一排百骑，此刻连雷洪都鼾声大作。</p>
娘的！</p>
包东想踢雷洪一脚。</p>
可刚抬腿，他就听到了外面有动静。</p>
数十人悄然摸到了县廨外面，他们带着一些陶罐。到了大门外后，有人翻墙过去，晚些大门缓缓打开，众人刚准备进去……</p>
咔嚓！</p>
很细微的声音。</p>
但在这个安静的时刻却传得很远。</p>
数十人止步，齐齐偏头看向左边。</p>
黑夜中火星闪烁，接着是小小的火头……</p>
这是有人在打火！</p>
轰！</p>
火把骤然燃烧，火光冲了起来，照亮了一张脸。</p>
贾平安打个哈欠，“娘的，真的是无趣。”</p>
他随意摆摆手，有人仰天长啸。</p>
“啊……”</p>
啸声中，县廨里各种动静传来，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p>
“是贾平安！”</p>
那数十人惶然往右边跑。</p>
呯！</p>
有人丢掉了瓦罐，接二连三的声音传来。</p>
一股油脂味弥漫在县廨外面。</p>
马蹄声就像是催命符般的出现在前方，一队骑兵来了。</p>
“弃刀跪地！”</p>
骑兵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横刀，展示了极佳的马术。</p>
这是一场无趣的伏击，当杨德利衣衫不整的出来时，贾平安已经哈欠连天了。</p>
“百骑已经去拿人了，赶紧……睡觉去。”</p>
……</p>
就在城中的某个地方，十余人聚在一起喝酒。</p>
烛光摇曳，舞姬早已疲不能兴，被赶了回去。</p>
为首的男子叫做郑欢，他端着酒杯笑道：“只需一把火，随后我等就平安无事。”</p>
下面的人都笑了起来。</p>
“这把火咱们的人都有份，如此，以后咱们就是亲切的兄弟……”</p>
“是啊！”</p>
所谓三大铁却比不过这等一起杀过人的关系铁。</p>
这个才叫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p>
郑欢喝了一杯酒，缓缓说道：“此事源于贾平安的心狠手辣，谁都没想到他会借着数百亩地就大开杀戒……老夫一直好奇他为何停在偃师不肯离去。”</p>
“说是法师不能来偃师，他就代表法师来，请了陈家人商议迁移坟茔之事。此事两日前就好了，他却不走，多半是想帮衬杨德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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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啊！”</p>
郑欢笑了笑，“本来没咱们洛州的事，可杨德利就像是一头疯狗般的疯狂撕咬，下一步定然就是要抓了我等。”</p>
他冷笑道：“家父在时和老夫说过，做人，莫要欺人太甚，总得要给人一条活路。所以买了那些农人的田地后，老夫每家都会给一百钱，这便是活路。”</p>
“郑公仁慈，尽人皆知。”</p>
“是啊！那史润就是个狠毒的，夺……买了农人的田产还动手毒打，这便是做人太过的报应。”</p>
郑欢笑了笑，“如今贾平安和杨德利二人想逼死咱们，那没说的，咱们一把火烧了县廨，随后一切死无对证，咱们……咦！什么声音？”</p>
有人举起手，众人停住一切侧耳倾听。</p>
脚步声在大门方向传来。</p>
嘭！</p>
一声巨响后，有人高呼，“抓贼啊！”</p>
“百骑办事，弃刀跪地！”</p>
“啊！”</p>
惨嚎声中，郑欢一屁股坐在席子上，爬起来就往后面跑。</p>
“是贾平安那个畜生！”</p>
“快跑！”</p>
众人跟在郑欢的身后，从后面穿了出去，径直往后院跑。</p>
身后有人高喊，“但凡敢阻拦的斩杀！”</p>
随即惨叫声越发的密集了。</p>
郑欢带着人一路狂奔，后院此刻已经乱作一团。</p>
“阿耶！”</p>
几个儿子衣衫不整的冲出来。</p>
可郑欢此刻谁都顾不上了，连最近宠爱的小妾哀求都是一脚踹开。</p>
被贾平安抓住太可怕了。</p>
他冲到了后面，打开后门，率先冲了出去。</p>
刚往右边跑了几步，他气喘吁吁的抬头，绝望的道：“老夫有钱，老夫给钱，只求一命！”</p>
十余军士默然站在那里。</p>
数十人冲了出来，见状尖叫起来，接着往左边跑。</p>
依旧是一队军士。</p>
……</p>
贾平安睡到了自然醒，醒来后觉得精神抖擞。</p>
“小鱼，早饭令他们弄馎饦。”</p>
一碗滚烫的馎饦，加些酱料……啧啧！想想就流口水。</p>
“郎君，表郎君说你许久未曾吃过他做的汤水了，他早早起来就去了厨房，说给你做早饭。”</p>
徐小鱼在外面感慨着，“表郎君说是只有郎君一个人能吃，哎！”</p>
贾平安：“……”</p>
吃了一顿不知味的早饭后，包东这才进来禀告。</p>
“昨夜拿了不少人，都是豪强。”</p>
“看看去。”</p>
贾平安觉得该去消消食。</p>
一群人就跪在前院瑟瑟发抖。</p>
“贾平安来了。”</p>
有人呜咽道：“早知晓就该主动自首，好歹能减轻罪责。”</p>
“都是郑欢，若非是他，我等哪会铤而走险？”</p>
“对，都是他。”</p>
郑欢面色惨白，“你等别想逃脱罪责！”</p>
今日之前这群人称兄道弟，亲密的比亲兄弟还亲热，此刻却如同一群互相撕咬的野狗。</p>
这便是交情！</p>
贾平安旁观着，觉得很有趣。</p>
“谁是主谋？”</p>
“是他！”</p>
所有人都指向了郑欢。</p>
这还真是众望所归啊！</p>
郑欢面色惨白，“老夫……老夫知晓许多事……”</p>
“讯问。”</p>
贾平安转身就走，徐小鱼跟着问道：“郎君为何不问话呢？”</p>
包东拍了他一巴掌，就在徐小鱼龇牙咧嘴想还击时笑道：“一旦说出了大人物，说出了许多人事……”</p>
“那就……”</p>
徐小鱼挠头，“这等事还是交给表郎君最好。”</p>
杨德利如鱼得水啊！</p>
抓人抓的不亦乐乎。</p>
贾平安寻了个地方狩猎，随后寻地方烧烤什么的，大快朵颐。偶尔也去买了肥羊来，寻个人家，借用他家的锅灶弄个火锅，吃的满嘴流油。</p>
“贾郡公。”</p>
一个百骑来了，“法师问何时归去？”</p>
贾平安说道：“再待两日吧。”</p>
“法师让我传话，让贾郡公……少造杀孽。”</p>
贾平安吃的嘴角流油，“告诉法师，我最近在吃素，都瘦了。”</p>
玄奘得了消息后不禁欢喜的道：“可见他身具佛性。”</p>
来回当传声筒的百骑低头，身体微微颤抖。</p>
玄奘问道：“何故如此？”</p>
我能说是在忍笑吗？那会亵渎法师。百骑说道：“下官背疼。”</p>
“这天也热，贫僧驱使你许久却过意不去，来，你把上衣揭开，贫僧会些针灸之法……”</p>
法师饶命……百骑面如死灰，“……”</p>
好日子过了两日，随即就是苦日子。</p>
前脚才将出了偃师县，后脚就听到了鞭炮声。</p>
噼里啪啦！</p>
玄奘不解，掀开车帘问道：“小贾，这是何故？”</p>
此行他一直没公开露面，算是完美。</p>
贾平安说道：“此次我在偃师县施舍了些粥，那些人是在感谢呢！”</p>
玄奘颔首，赞许的道：“多做善事你才能安宁。下次继续。”</p>
城中有人举手望天，热泪盈眶的道：“贾平安走了！他终于走了！”</p>
……</p>
这一路缓缓而行，看到长安城时，玄奘眯眼道：“贫僧回来了。”</p>
此次回来他大概率就不走了。</p>
“小贾，多谢。”</p>
玄奘颔首道谢。</p>
“法师客气了。”贾平安大大咧咧的道：“对了法师，啥时候我带着孩子们去大慈恩寺……法师给他们赐个福呗！”</p>
小事！</p>
玄奘点头应了，“可要看看谁有慧根？”</p>
这是好意……此刻度牒难得，能出家，能被法师看重出家，那可是不得了的荣耀。</p>
贾平安的脸一下就白了，强笑道：“多谢法师，只是……我家中的孩子都倔，还顽劣，进了寺庙怕是会闹腾……”</p>
这是不想为难贫僧吧？</p>
玄奘含笑道：“度牒贫僧还是能拿到的，不算费力，小贾，小贾……”</p>
贾平安一骑绝尘啊！</p>
法师，再见！</p>
……</p>
晚安！</p>